不是父王, 而是本王,其心昭然若揭。
雍理泰然自若,倒是梁銘薄唇微抿, 有點沉不住氣。可不能讓梁銘在此時壞了事, 雍理輕輕應下, 筆直走向前方, 恰到擋住了梁銘的視線。
梁銘看著他纖薄羸弱的背影, 心中生出縷縷恨意。
為什麼一切都是梁振虎的, 為什麼他連兒子的妻子都要強取!
君臣父子,禮儀法度,為什麼在六州蕩然無存!
好在梁銘沉下了氣, 小不忍則亂大謀, 這是他活到現在銘記於心的真理。
雍理感覺得到背後的視線, 猜得到梁銘的心思, 他多少有點故意, 借此能加深梁銘對六州荒唐的憎惡,讓他對所處之地禮法混發更加厭棄, 對於他日後治理六州很有益處。
梁王這種隻為自己享樂的領袖,注定會沒落。
心懷天下, 憐憫蒼生的王者才真正能統領八方。
雍理徑直走向梁振虎, 沒人搜身, 沒人警惕, 甚至都沒人把他當成一個人。梁王的視線直喇喇, 好像他不是梁銘的妃子,而是一個漂亮物事, 隨手就能討來褻玩。
妍族人,在六州的確沒有身為人的尊嚴。
雍理垂眸, 低眉順眼地又行了個禮:“吾王聖安。”聲音低斂清澈,像一汪清泉,正是六州最稀缺又最稀罕的水源。
梁振虎心情大好:“叫什麼?”雍理說了彥君h的名字。
梁振虎:“以後便叫h兒吧!”
雍理輕輕應下。
見他如此乖順,梁振虎越發覺得他可人,想強要的心更重了,雍理卻不會去故意做什麼,這種男人,享受的是一個強取豪奪的過程,真的主動接近,他反而會心生疑慮。
哪怕梁振虎不是梁銘那種心思重的性格,也好歹是六州王爵,是炬族首領,總還有些與生俱來的危險意識。
雍理要做的是瓦解他這個意識,在他不備之時出手!
刺殺一事,雍理絕非莽撞行事。其實最好是能把子難給等來,到時候他倆裡應外合,十成十的勝算。但是人炮不等人,已經在梁銘那裡耽擱了兩天,想必梁振虎已經重新網絡了人炮,隻等巫術大成。
一時也等不得一時的檔口,雍理隻能自己上。
即便是他自己行動,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一來是他此時身份和渾身沒有內勁的狀態,絕對會讓梁振虎掉以輕心;二來是他知道梁振虎的弱點在哪兒,再加上彥君h這把神奇的骨刃,勝算更大!
是的,雍理敢在經脈全毀的狀態下刺殺梁振虎,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弱點。
大雍和六州打了近半年,對彼此的將領早都攢夠了第一手情報。尤其是大雍這邊,從第一場戰鬥開始便對梁振虎十分頭疼,這人的外家功夫了得,一個人站在那兒,刀槍不入,猶如一塊銅牆鐵壁。
他連戰場上的精兵利器都擋得住,雍理要如何刺殺他?
這就是情報了。
凡是功法,必有命門。
大雍死了多少兵士,才推斷出梁振虎的命門所在,可惜後來六州降了,他們沒了擊殺梁振虎的機會。
如今雍理倒是有了機會,而他十分清楚梁振虎的命門。
不是頭部,不是喉嚨,不是胸口,亦不是小腹。
而是他的右手手腕。
戰場上,梁振虎可以赤身裸體,連輕鎧都不穿,直接用肉身擋兵刃,可唯獨他的手腕,是有護鐵的。
這不能說明他的命運就在手腕,但這是一個方向。之後有不少大雍士兵直襲他的手腕,都被他躲開――若是此處也刀槍不入,又何須躲開?
大雍部隊中不乏有高深武學造詣的能人,他們結合無數外家功法,分析與梁振虎的多次纏鬥,基本能夠判斷出,他的命門在手腕,而且是右手!
雍理此時離梁振虎極近,他故作膽怯地垂眸,視線剛好落在他右手腕上。
六州將要入冬,梁振虎為顯神威,仍舊是光著膀子,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他腰間是一道薄薄的皮腰帶,束口長褲也是十分常見的布料,眼尖的雍理輕鬆能辨彆出它們絕非珍品。
唯有他的手腕,帶了兩塊黑鐵腕環。
這腕環樣式樸素,也沒什麼雕琢花紋,看起來像是隨手戴著,彰顯其勇武的點綴。
但雍理見過它許多次,幾乎每一張梁振虎的畫像上,都有這個腕環。
戰場上、戰場下,這種私宴上他都一直戴著它。
要說沒用處,那才有鬼了。
雍理唯一擔心的是沒有內勁的他,能否用袖中骨刃刺穿這黑鐵腕環!
骨刃的削鐵如泥他不懷疑,尤其是這種直刺進去,角度筆直,以尖刃撞硬麵,更易刺穿,隻是他擔心自己手勁不足,無法完全發揮骨刃威力,可就麻煩了。
屆時他被梁振虎一掌擊斃,彥君h和梁銘難逃一死,況且還有可能被做成人炮的無辜百姓和大雍三十萬將士!
他不擔心大雍朝安危,因為有沈君兆在。
不……他也擔心,他擔心他的昭君會隨他而去……
想到此處,雍理隻覺一陣後怕,接著是一股強悍到連他自己都覺得可怕的信念。
必須活著,必須殺了梁振虎。
為了所有人。
更為了他的阿兆!
雍理心中翻江倒海,麵上卻是紋絲不變。他過硬的心理素質在此時展漏無疑――幼時不得不撐起偌大個秦家,少時不得不背負起整座江山,年僅十六已在戰場上看儘生死――此時他哪怕沒了內勁,手也很穩。
隻能成功,唯有成功。
他一定可以!
殺了梁振虎,他就可以回到首京,回到沈昭君身邊。
嘴邊繞著這個名字,腦中浮出他清俊的麵龐,雍理有如神助,胸中激蕩著果敢與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