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十分熱鬨, 雖不是什麼節日,但因著九峰山上的惠德寺香火極旺,所以月逢十五, 山上熙熙攘攘, 熱熱鬨鬨。
有不少年輕公子, 亦有不少領了侍仆出門的閨閣女子, 更有挽了發髻的夫妻結伴同行。
這兩年雍理和沈君兆看似不和, 其實於政事上是同心同意的。
朝上不能隻有一個聲音, 帝權亦需要製衡。雍理煩死了世族的沉屙陋習,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在為官治國利民一道很有遠見。
烏弘朗這個寒門出身,抱負有, 信念有, 是位敢作敢為妥妥的虎臣。可惜治國繁瑣, 絕非僅憑一腔抱負就能成事。朝上有老道如周棟文, 有鋒利如烏弘朗, 亦有摸胡子笑的老狐狸錢公允,還有左右搖擺誰也不站的孫田和……
刀刃, 有刀鞘,有刀柄, 甚至得有掛在刀柄上的細穗裝飾。
如此才是一把劈開亂世, 鎮定八方的神兵利器!
沈君兆知他所想:“有您在, 元曜盛世必定千古留名。”
雍理偷偷在袍袖遮擋下握他手:“還有你。”
沈君兆笑了笑。
雍理心中一動, 壓低聲音道:“等明年你壽辰, 朕想改了……”
這時煙火在天邊炸開,擋住了雍理的聲音, 沈君兆:“嗯?”
雍理眨了下眼,又道:“不告訴你了。”
沈君兆耳力驚人, 聽清了的,隻是雍理沒說完:“陛下想改什麼?”
雍理搖頭:“到時給你個驚喜。”
沈君兆頓了下。
雍理又道:“不許問了,再問朕明年就不給你過生日了!”
沈君兆望進他眼中,輕聲道:“好,不問了。”
又是一個煙花炸開,剛好在沈君兆的背後,絢麗的焰火將夜空照得猶如白晝,也將眼前人耀得猶如天邊霽月。
雍理看他,隻覺歡喜極了:“沈君兆!”
沈君兆:“嗯。”
雍理:“朕……”
沈君兆彎著眼睛看他:“又是不能問嗎?”
雍理:“這次可以。”
他貼著沈君兆耳朵,低低道:“朕喜歡你。”
沈君兆瞳孔微縮,眼中笑意更深。
雍理說完隻覺燥得慌,還覺得吃虧:“你呢!”
沈君兆不出聲。
雍理惱羞成怒:“你……”
沈君兆一把擁住他,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肉:“陛下是臣心之所向……”
命之所歸。
雍理麵上潮紅,嘴角壓都壓不住,他隻覺天邊煙火儘是糖果,周圍人聲皆是鼎樂,熙熙攘攘的廟會竟成就了他們的一方小天地。
來都來了,姻緣簽是一定要求的。
雍理並不信佛,當然也不信道,先帝自立為王,是天命所歸,皇權既信仰。
不信佛的元曜帝卻虔誠地向佛祖求了一簽。
放下簽筒,雍理撿起地上的簽子,乍看頂頭兩字,他心一落。
沈君兆也瞧見了,簽頭兩個黑色小子――中平。
不是上上簽,不是上簽,不過一個中平。
算不上凶,卻也算不上吉。
雍理不痛快道:“這個不準!”
沈君兆道:“本就是個逗趣的事。”
雍理心裡卻結了疙瘩:“等朕看看簽語。”
沈君兆也將視線下移,看向中央的蠅頭小字。
雍理輕聲念了出來:“三年兩載長相依,玉環朱弦未斷情,多病不勝衣更輕,故顏猶在夢初醒。”
沈君兆愣了愣。
雍理卻轉頭對他笑道:“倒是有些意思!”
這回反倒是沈君兆臉上有些許不自在:“哦?”
雍理興致勃勃道:“雖說是中平簽,但這簽語生機不減,你瞧這上偈又是長相依又是未斷情,道的是經曆坎坷卻心意不變;再看下偈,乍看是多病不勝,卻又道故顏猶在,道的是兩人生死不棄,魂夢不離!”
沈君兆:“……”
雍理怕他想多,收了簽子道:“好了,朕身邊有個子難,朕解簽比這廟裡和尚還準。”
沈君兆應道:“嗯。”
雍理看他:“怎麼,不信朕?”
沈君兆展顏:“信。”
雍理捏捏他掌心道:“再說了,朕不信這些。朕信的是事在人為,命定勝天。”
沈君兆垂下眼睫,輕聲道:“陛下是君。”
雍理懂他意思:“君為天?”
沈君兆看他:“何須勝。”
雍理笑倒在他懷裡:“你比朕還自信。”
匆匆出宮,偷摸回宮。雍理見著黑如鍋底的子難大師,還有臉說:“子難你好好反思下自己,功力怎就比子瑜差了這許多!”
子難:“……”
雍理拉著沈君兆的手回長心殿:“有子瑜在,朕這邊安全得很,子難快去歇息吧。”
這一刻的子難大師很想離家出走!簡稱出家!
哦……
光頭已經出家了,沒頭發再出第二次了。
這一天雍理太快活了,甚至有點不敢得寸進尺:“晚上……”都不敢說讓沈君兆留下的話了。
誰知沈君兆沒想過要走:“走之前臣吩咐過了,熱水早備好,陛下去沐浴吧。”
雍理:“你呢?”
沈君兆哪會不懂他心思:“臣不走。”
雍理輕吸口氣,一把抱住他:“今日的子瑜哥哥怎麼了,是要甜死朕嘛!”
沈君兆環住他腰道:“陛下不喜歡?”
雍理看他:“喜歡得像做夢。”
沈君兆親他鼻尖:“不是夢。”
雍理親他嘴巴:“朕這兩年,夢裡都不敢這般想!”
沈君兆心一刺,溫聲道:“是臣的錯。”
雍理擁著他道:“與你何乾?你也說了,沒這兩年怎麼能想得通放得下?沒事,兩年而已,以後我們有無數個兩年!”沈君兆眼眸微垂,笑得輕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