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還沒有(2 / 2)

司禾第二次開口說話,隻有一個字。

卻在陸青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竟然膽敢辱罵傅思前輩!

這可是煉虛修士,蘭慶集的掌舵人,整個永寧州的天!

傅思眉頭一皺,瞬息出手禁錮了方圓萬裡空間,要將這具神道化身擒下。

但卻隻見女子輕挑煙眉……

自壽雲山的方向劈來一絲白玉刀芒,所經之處——天地一息枯榮,紅顏瞬時白發。

微不起眼的波動並沒有太多殺傷力,甚至無法斬斷一條繩索。

可傅思卻驟然一驚,竟感受到了自身的壽元開始流逝。

“告辭!”

他沒有任何猶豫,躬身行禮之間身形消失不見。

在陸青錯愕的目光之中,萬丈劍芒垂落,整個神刀嶼在他麵前化作了火海。

弟子與長老們瘋狂的騰挪傳渡,在嘶喊與絕望中化作血霧。

化不開的血水與升騰火焰仿佛成為了一道牢牆,將所有土石瓦片連帶著骨與肉,拖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無儘東海掀起了血浪,湧動著,咆哮著。

與長生劍齊名百年的神刀嶼……沉了。

再也不見絲毫存在過的痕跡,隻有殷紅的海水滾燙而熾熱。

女子的身影漸漸變得虛幻,一指點在了陸青眉心,在他耳邊傾身笑道:“陸刀神,再見。”

語調輕盈而歡脫,傳入耳中卻使得陸青感受到了徹骨冰寒。

他目眥欲裂,元嬰抱著本命靈劍衝向司禾,但卻被女子單手禁錮,肆意攪動著魂與魄,尋索著他的記憶。

冥殤州,梁卿……

隨著白皙蔥指輕輕收攏,陸青的身體轟然炸碎,散入無儘汪洋。

司禾站在海邊靜立片刻,心中默念著。

“主人儘力了……”

血潮湧過沙地,浸染了粗布麻鞋。

道信化作了年輕模樣,蹚著海水走到了女子身邊。

他輕歎道:“血衣樓主將你封印,不是沒有道理的。”

司禾美眸微眯,言語輕挑:“你能亂殺,我不能亂殺?”

道信沉默一瞬。

“可你殺人,卻是用的我菩提香火。”

女子側目凝望身邊男人,隻覺得他的光頭分外紮眼……

司禾隨手遞過那柄闊劍,誠懇道:“我欠白馬寺的,以此補償吧。”

道信:……

“幾百年前,我便見過這柄劍。”

司禾蹙眉,將天傾劍隨手拋入了汪洋:“不要拉倒。”

“我留在外麵的元神沒了,想討債去壽雲山。”

女子身影漸漸消散。

道信突兀抬頭:“前輩!”

司禾瞬間回眸,慵倦道:“你也想喊我主人?”

道信合掌行禮:“道信要回中州了,願他年能與前輩聯手共抵道劫。”

女子微微闔眸,身形化作雲煙飄散。

·

丁巳年,春。

恰逢雨水時節。

蘭慶集秘境結束,神刀嶼橫壓楚國大小宗門,陸刀神君臨天下。

楚國由來已久的刀劍之爭有了變化,但皇室卻並未傳柄移籍,長生坊依舊是散修心中的聖地。

因為在蘭慶集秘境結束的當天……天下再無神刀嶼。

至今尚未有人能夠領悟的青雲壁,伴隨著無儘屍骨沉沒在深邃汪洋之中。

……

海風撲麵而來。

其中並沒有腥臭,反倒是多了一股使人神魂舒暢的異香。

永寧州,天香,香痕海。

周曉怡怔怔站在海邊,一雙通紅的美眸使其看著分外憔悴。

她幾次拿起了父親的傳訊玉,卻又緩緩放下。

“冥殤州,梁卿,築基九層。”

“九劍聖地出身,奪舍轉修血衣,為天下行走而來。”

趙慶醒來數日,也隻說了這麼兩句話。

其餘時間便一直獨自待在清歡身邊……像是癡傻了一般。

王姝月抿著粉唇,抱膝蹲靠在礁石之下,也是連日來不言不語。

她到現在都不能理解。

夫君成為永寧血子之事,究竟與那從未有任何過節的梁卿有何乾係?

他想當天下行走,可夫君從未有過這般念想,根本就不會去與他們爭搶……

他隻是想安安穩穩的陪家人守在壽雲山。

甚至血神峰都不願長留,他們一家已經在壽雲山建好了宅院……

為何會有如此咄咄逼人之事!

夫君人在長生坊,還沒有成為血子,便有人要趕儘殺絕,隻是為了阻止他進入龍淵?

女子披頭散發,貝齒在粉唇上咬出血痕,不知道該對夫君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

水晶棺中,散落的珠玉和藥草散發奇詭異香。

顧清歡赤裸著殘軀,腰身儘處猙獰的傷痕與白骨上沾滿了靈蜜,正在緩慢蠕動著。

但她的容顏早已不複往日清麗,即便是服食過駐顏丹,但缺少了靈氣的滋養也顯露了幾分老態。

道基的崩碎撕裂了丹田,她沒有辦法再修行了。

會如同一個凡人一般老去,慘重的傷勢使得她生命如同風中殘燭,壽元不足二十年。

趙慶靠在棺外,麵色蒼白如紙:“司禾能夠延壽。”

“鳳皇樓與白玉樓,都有辦法使你重新修行。”

“清饒一具骨頭架子都能夠修行……你也能。”

顧清歡臉頰上滿是淚痕。

生著婦人的麵龐,卻如同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

“可……修行好累。”

她努力繃出笑意。

“主人。”

“咱們回壽雲山吧。”

“清歡還沒死,能接著陪你走下去。”

“不要再想梁卿的事了。”

“陸青已經死了。”

“咱們可以在壽雲山活很久很久。”

“等清歡有了雙腿,還能跟在你們身邊……”

趙慶雙眸無神,看著眉眼因劇痛而扭曲的婦人,心如刀絞。

這些日子,他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司禾的話語。

“主人儘力了……”

他顫抖著伸手撫平顧清歡的眉心。

笑聲中滿是苦澀。

“你這幅容貌,倒是剛好配上我的年歲。”

“我從來都不是什麼玉京弟子……”

“若是沒有天道殘片,我就是條狗。”

“路邊沒有人管的野狗。”

“被欺負了隻能跑,隻能躲。”

“我帶著姝月跑,帶著你們去攬仙鎮……”

“修行這麼多年,自己老婆成了這幅樣子,還是隻能跑……隻能躲……”

“那我還修它做什麼?”

顧清歡沉默不語。

耳邊傳來主人的澀笑。

“我的主人儘力了。”

“可你的主人……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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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淺》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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