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容質疑的威嚴陳述,被磅礴而浩瀚的靈力所裹挾著,回蕩在九萬裡天地之間。
其聲穿風裂霧,宛若洪鐘嗡鳴,遠空的雲霞都被震散,露出了原本被層雲遮掩的湛藍天穹。
“長生劍派,授周曉怡帝命,此言為證!”
“長生劍派……”
“長生劍派……”
隨著一陣陣傳徹神魂的嗡鳴聲回蕩,楚國所有的修士與凡人皆儘遙望皇都,默默記下了那位新帝的名姓。
在楚國,長生劍派便是至高無上的天。
一國君主既定,單是憑此言傳徹,便無人膽敢生有二心。
十七顆璀璨星辰所籠罩的大地上,玉京修士齊聚便可輕易左右天下風雲,而九劍一脈,從來都是楚國玉京修士的領頭羊。
陳長生的聲音……
各大宗派的掌門與長老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十年一度的蘭慶集會,對於楚國來說,此刻正式結束了。
神刀隕滅,司幽初立,周家入主皇城,長生劍派依舊俯瞰天下。
此刻,長生劍山門之南八十裡,攬仙鎮。
一位正在織衣的老太婆,瞪大了渾濁的雙眼。
卜娘顫巍巍的走出了老宅,佝僂著身子嘶啞道:“虎子……方才那轟隆隆的是甚?”
正要趕往臨安縣學堂的少年駐足回應,聲音很是稚嫩。
“是長生劍仙師說的話。”
“一個叫周曉怡的人,當了新皇帝。”
老人沉默良久後,緩緩抬頭看向鎮北空置的宅院,任由充滿朝氣的讀書郎自街上離開。
是……曉怡嗎?
她扶著院牆回到了家中,在裝滿麻布的箱櫃裡尋索著,瘦骨嶙峋的手臂有些顫抖。
不知過了多久。
春風卷來的塵土弄臟了布料,一幅幅畫卷被老人展開,這是當年她們在家中嬉鬨之時留下的畫作。
有姝月輕抿絲線,幫著婦人穿針引線的恬靜。
也有小臉臟兮兮的少女,被清歡放在腿上逗弄的窘迫。
還有秦蓮在梯田中耕種,那時候她還沒有嫁人……俏麗的容顏上洋溢著滿足。
歲月仿佛在枯黃的畫卷上定格,畫卷上的署名龍飛鳳舞,全然不似一個女子的手跡——臨安,周曉怡。
卜娘在院子中獨自坐了很久,抬頭再望青天之時,悵然歎氣。
翻滾的記憶仿佛就在昨日,那是杜淳稱帝的清晨……天上也有這般轟隆隆的聲響。
那年,卜徐彤十五歲。
父親在滿是油菜花的燦黃梯田中抬起了頭,笑道:“徐彤以後如果能嫁到宮裡就好了。”
一入紅塵歲月催,悲歡離合幾許多。
攬仙鎮上的人早已忘記了徐彤是誰,隻知道鎮東的卜娘早年賣過布,隻是現在眼花了……
老人恍然失笑,緩緩靠在土牆上嘶聲低語。
“澤明,曉怡是個好人,不會欺負你們的。”
“等你也老了,把這些畫留給妻女收著吧。”
“彆都帶走……”
春風拂動,清渠嘩嘩作響,半截破碎的墓碑上沾染了新泥。
其上依稀能夠分辨出刻痕——愛子澤明。
·
南澤。
丹霞宗。
正在議事的兩位男子各自陷入了沉默。
程不疑深深呼吸,大殿之中放置的那座朱紅丹爐,仿佛化作了一位紅衣女子。
她赤著腳丫,漫步在紫珠靈舟之上,時而遙望蒼穹,時而伏著欄杆遙望遠去的山河大地。
程不疑看向眼前的裴長老輕笑道:“這周曉怡,我見過很多次。”
“是咱們丹霞的弟子,裴長老可還記得?”
裴進神情複雜,緩緩放下了手中的宗籍玉簡,取出了一座棋盤……
“我跟她下過棋,倒是個心思細膩的美人兒。”
“程師弟,手談一局?”
……
北漠,清泉坊。
朱漆樓閣在這座屬於寒冰穀的新坊之中,顯得並不起眼。
血衣樓二層,客卿隔間之中。
一位築基後期的丹師緩緩收斂了靈力,原本搖曳跳動的爐火漸漸變得平靜下來。
男子取出了自己的血玉小令查看……
血衣客卿,李根。
長街上的修士都在議論著那位楚國的新帝,是個女人。
好巧不巧的,這個女人他認識。
曾和三兩好友一起在背後笑談她的姿容,甚至是她的閨中秘事。
也曾舊年再相逢,於暮春小雨之中坐在一起飲過酒。
他依稀記得,周曉怡似乎……也喜愛飲酒?
男人麵露思索,翻找出了趙慶的傳訊玉……
“如今身在何處?想混口飯吃。”
很快的,對方的回訊便到了。
趙慶:“李哥言重,司幽郡壽雲山隨時備著好酒。”
神識查看之後,男子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意。
他隨意回訊:“順帶幫著張羅一位道侶可好?”
正當此刻,客卿隔間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甜膩的嗓音銷魂蝕骨,隱約間透著房門傳入耳中。
“丹鬼大師,樓裡最近到了清明的新茶,雅兒特意為您……”
李哥眉頭一皺:“不喝!”
……
隨著陳長生聲音傳徹長空,楚國所有的修士都在談論著這位新帝,以及她背後的周家。
其中最熱鬨的地方,便屬壽雲山下了。
司幽宗的小雜役們,這兩天自然沒少私下說道過山上那三位姿容絕佳的女子。
月宗主的丈夫還有兩位妻子。
其中一位……便是那道威嚴聲音口中的女帝。
“是陳掌門的聲音!”
“我曾有幸聽到過,絕不會錯!”
出自長生劍派的小雜役,自然免不了吹噓一番自己的見識。
但話語傳出之後,瞬息便堙滅在女修們嘈雜的嬉鬨聲中。
王騰的神識在院外一掃而過,對懷中妻子笑道:“這些小雜役似是比咱們還要歡欣。”
謝藝涵美眸蕩起漣漪,抿唇道:“讓他們鬨半天吧,反正趙慶一家都不在山上。”
周曉怡成了新帝,對於他們兩人來說,自然也是莫大的幸事。
這至少能夠證明,司幽宗或者說趙慶一家,背後站著的確實是長生劍派。
楚帝之位,隻要長生劍不滅,便穩如山嶽絕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相對應的,他們一家也就徹底脫離了朝不保夕的散修生活。
而暫居於丁字末號院的曾念可,此刻卻並沒有太多的神色變化,隻是繼續整理著宗門的功法玉簡。
沈墨早就跟她說起過曉怡即將成為新帝之事。
而她作為跟隨了趙慶近十年的血衣掌櫃,也清楚的知道什麼是血衣駐守,劉子敬師兄在楚國又是何種地位。
不僅如此,沈墨還與她說明了其中的各種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