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不自由(1 / 2)

如今的司幽宗弟子繁多。

即便是分往各個郡屬縣鎮之後,留在宗門內與司幽城的弟子,也還有數百人之多。

灶坊也早已重新修建。

但早年的丁字排院,卻是完完整整的保留了下來。

丁字巷院之中,除卻宗門的膳房占了三十居院之外,另外的宅院皆是空無一人。

丁字末號院。

春風輕撫院外的老槐樹,灑下斑駁光影。

泛黃的窗欞上隱現風痕。

一片青葉隨風飄落,輕遮於西廂外的灶台之上。

司禾安靜佇立,片刻後又轉身走到門外……遙遙望了一眼壽雲山。

十多年前,趙慶便是站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了她。

隻不過那時候,兩人之間相隔著血衣的封印。

司禾隻聽姝月和趙慶總是提起……在丁字末號院的生活。

但她卻從未感受過那種安寧。

她與趙慶心念交融之後,一家人很快便離開丹霞,遠赴臨安攬仙鎮隱居了……

此刻。

司禾想要與趙慶傳念言說什麼,但卻又恍然意識到,兩人的精魄已經各自回歸……

白發少女明豔的眸光漸漸暗淡,神情顯得有些落寞。

但很快的,她又重新提振精神。

體悟離開壽雲山之後的快意……

比如,施展傳渡手段,將四個小賤人直接從山上薅下來!

浩瀚的修為與元神同震,四道千嬌百媚的身影,瞬息出現在了小院之中。

清歡鳳眸微顫,與小姨對視之間,溫婉容顏上漸漸顯露些許笑意。

“你在這邊住過嗎?”司禾望向檸妹輕鬆笑言,顯然是明知故問。

紅檸水眸蕩起漣漪,卻依舊不見以往那副嬉鬨歡脫的姿態。

她輕緩低語:“不曾。”

“隻怕會顯得有些擁擠。”

姝月心思一動,當即勉強笑道:“還很是寬敞啊。”

她和清歡都曾在這個家裡居住過,小姨雖然沒有與她們同眠,但對這裡也很是熟悉。

司禾水漣漣的眸光間,滿是期待與歡欣雀躍。

她輕鬆笑問:“以後我住哪裡?”

見此情形,小姨隻覺得神魂都狠狠一顫,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

她自然也舍不得司禾離去。

隻要司禾還在這裡,趙慶那邊也不會有任何意外……可能很快便會回來。

但這對司禾來說,無異於是放棄了逃離的機會,任由血衣樓將她重新封印……繼續以往的煎熬與枯寂。

白發少女抬眸輕笑看了小姨一眼,像是也能夠感受到她的心念一般。

她轉而又對姝月輕鬆嬉笑道:“怎麼,沒我住的地方了?”

姝月怔了一瞬,旋即輕柔低語:“東廂原本是臥房,但咱們湊在一起的話太過擁擠。”

“若真的住在這邊,隻能將地宮當做臥房了。”

小姨美眸輕抬,望向自己曾居住過的靜室,同樣露出了幾分笑意:“我還回我的靜室吧。”

“那我就要另一間耳房!”

紅檸終於輕快出聲,她和曉怡一起,分占了正廳兩側的小室。

姝月與清歡對望一眼,也有清脆笑語傳出:“清歡肯定要守在地宮的,那裡還有她的丹台。”

“我也陪著夫君,還剩下東廂西廂和廳堂三間大室,任你挑選。”

司禾輕緩踱步,明豔眸光掃過灶台與枯井,輕輕撇嘴幽怨道:“那我就委屈委屈,也住在地宮好了。”

“廳堂可以留作家裡修行的房間。”

她繼而隨手撫過殘舊的窗欞,輕巧提議:“門窗都該換新的了,再回家裡挑些桌櫃?”

……

很快的,她們五人又開始了新的忙碌。

將山下原本陳舊的小家,重新收拾規整一番。

似乎對於司禾來說,隻要是不在壽雲山上,她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即便山下的小家,距離原本的封印……

僅有幾丈之遠。

小姨和檸兒取了很多陣盤,聯手繪測調整著家裡的修行陣法。

姝月和清歡則是整理床櫃和家具,也嘗試著恢複昔年的些許陳置。

雖然再怎麼打理,小破院也比不過山頂那奢華無比的九層高閣,桃柳深苑。

但這裡,卻不再是封印司禾的壽雲山。

司禾興致頗高。

趁著大家忙碌的時候,她也在附近走走逛逛。

偶爾身形閃逝,一步邁出便到了丹霞城中。

昌水嘩嘩流淌,女子獨立輕舟之上遙望山河。

時而以元神淺縱稍遊,便能覽遍千裡之外九華的百媚群山。

遙遠鬆山的臨安縣,又是一年春風正好。

瀾江洶湧直入東海,東海之畔的青崖鎮,早

已成了一座新的散修商坊。

漫天黃沙席卷漠北大地,一座座抵禦風沙的靈陣,也已初見雛形。

有時元神稍稍遠渡,便已到了七夏國的深山邪穀之中。

區區楚國……對於一個化神修士來說,終究還是太小了。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映照山河。

司禾茫然遊逛。

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司幽城中。

獨立於玄機閣的閣台之上。

憑欄遠觀,能夠一眼望儘偌大的司幽之城。

元神飛渡,也可將楚國九萬裡山河儘收心間。

這是她以往從未體會過的自在。

但這位風華絕代的白發仙子,慵豔美眸間卻漸漸顯露幾分落寞。

總覺得比以往少了些什麼。

若是此刻能感受到趙慶的心念,就更好了。

司禾思緒飄蕩,又念起了那些雜亂煩心之事。

如果能跟趙慶心念時刻相倚,還不會被人順著神魂氣息找到的話——

那她獨自一人遙赴荒夷舊地,踏著汪洋與歲月逃亡……似乎也是值得期待的興事。

但可惜的是,她現在連小奴的心念都感知不到了。

也不知青影會跟他說什麼?

女子輕緩踱步,元神縱遊暮色長空,所能見到的也唯有群山與春景。

至於心神之中,那早已習慣的輕鬆言笑……

情知已被山遮斷。

頻倚闌乾……不自由。

·

無月之海。

洶湧而冰涼的海水肆虐翻騰。

汪洋深邃而磅礴無儘。

夜空中唯有一道晦暗的血星照映,將天地映的分外淒冷。

似乎淵海之中孕育著什麼可怖的東西,隨時都會引動天地傾覆,堙滅整個世界。

以往趙慶不知。

但如今,他卻已經清楚的知道。

這深海之下……有一條青龍!

“此地遙飛九十州之外,乃是天地寂滅前的一處福地,如今僅歸咱們血衣所屬。”

男子身著素衣,望向趙慶溫和笑著解釋道。

天地寂滅前的一處福地?

趙慶不疑有他,隻看頭頂的血星,便能清楚地知道……這裡算是血衣的自留地。

他原本還以為,師兄師姐會帶自己去離國,看一看那萬象門的製符小妹。

但不曾想,他卻又回到了這不久前……腥風血雨的龍淵之中。

“多謝師兄解惑。”

他望了一眼低頭沉默的張瑾一,而後對男子恭敬施禮。

雖然血衣封印了司禾。

但對於這位溫和的師兄,他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畢竟人又不是他封印的,而且聽師兄師姐和小九言說,這位三師兄是難得一見的好脾氣,平時一直都在默默閉關。

趙慶此前也從來沒有想到過,他這輩子所識的第一位合道大能,竟然是自己的師兄……

“嗯。”

男子含笑點頭,而後又道:“龍淵實則是一處秘境,你如今身負行走權柄,可輕易感知秘境所在,自行遊逛便是。”

趙慶認真聽著,默默點頭。

他心說都這個節骨眼了,自己還遊逛個屁啊。

“既如此,那師弟便先去見樓主?”趙慶輕聲提議,告彆兩位師兄師姐。

“去。”

女子清冷的嗓音傳出,使得趙慶心神微動,明顯的感覺到張師姐有點不對勁了。

可能是因為有三師兄在旁邊的緣故?

趙慶暫時壓下心中疑惑,一步跨出墜入深邃汪洋之中。

如今的他已是輕車熟路。

龍淵嘛!

也就是試煉之時的龍境。

秘境的入口就在極西的海穀之中。

趙慶一邊尋覓龍淵,一邊思索著司禾的事宜。

也不知她現在有沒有跑……按照簡氏的那道海圖繪錄,斷浪州之外的天地可大了去了。

至於姝月和清歡,趙慶倒是沒有絲毫擔心。

血衣的人都已經找上自己了,那司禾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任何麻煩,而且還有小姨和檸妹陪在一旁。

她們五個人彆說回家了,即便是去中州隨意遊曆,亦或是跑去參加什麼試煉,也都是穩穩的安全。

趙慶一路禦水,很快便趕到了曾經的幽邃海穀之中。

與之前不同的是。

他能輕而易舉的感知到,在這遙遠的淵海深處,有一座神異縹緲的宮殿沉浮。

顯而易見,那便是血衣樓主的行宮無疑。

古老蒼涼的氣息撲麵而來,即便是未曾再見那雙猩紅血瞳。

他如今也能憑借行走氣運的牽引……踏入那玄妙的宮殿之中。

趙慶屏息靜氣。

稍稍沉靜幾息之後。

一步邁出,闖入了血衣樓主的行宮。

天地變幻,淵海無聲。

趙慶雙眸微凝,再一次見到了……那威嚴而浩渺的青龍真軀!

其依舊雙眸輕闔,沉浮在這冰冷的秘境深處。

張揚的雙角宛若世間最完美的寶具,細膩有序黝青鱗片熠熠生輝……

趙慶探出神識尋覓一二,並未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至於記憶中那位身形瘦弱的青影,更是沒有絲毫存在的痕跡。

驀然之間,趙慶心神狠狠地一沉。

一個荒謬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

自己要見的樓主,不能是直接麵對這條龍吧!?

擦!

趙慶心神悸動片刻,但很快的又放鬆了下來。

來都來了,能怎麼辦呢?

他凝望眼前……這橫亙淵海的數千丈神異龍軀,一時竟覺得有些夢幻。

並非是再次見到真龍的夢幻。

而是——

他剛剛才去過妖庭的龍屬宮闕。

那邊有很多龍的虛影,但早已死在了數萬年前……

如今再見到一條活著的龍,難免有些唏噓感歎。

妖庭殘留的力量,都能夠打開九耀天封印……也不知舊時的妖庭,和如今的血衣樓相比,哪個更強?

“你來了。”

先是一聲輕緩的低語傳出。

那浩瀚龍軀之上,開始有磅礴道蘊流轉不定,轉瞬間化作了一位豐姿綽約的女子。

並非是道蘊化作了女子。

而是……龍化作了女子!

女子如瀑青絲隨意披散,身著簡樸素袍,白生生的纖柔玉手持握著妝鏡,仿佛是剛剛還在家中沐浴的女仙。

見此情形,趙慶心裡咯噔一聲。

龍是活的……這個他知道。

但特麼的,青影竟然有兩具身體!

這一個女人,雖說依稀間能窺見那孱弱師妹的眉眼,但氣質風度卻全然不同!

給他的感覺……

仿佛是一位,不理世事的無上真仙。

又像是一位早已疲倦的……傾世女帝!

趙慶沒由來的便生出這種感覺,畢竟小姨在家中書房之時,偶爾也會顯露幾分這般清冷而閒適的氣質。

“弟子趙慶,見過樓主!”

趙慶收斂心思,當即低頭恭敬見禮。

“師兄何必多禮?”

女子隨意對鏡審視自己的容顏。

輕盈揮手間,便有宮闕仙影墜入此間,瞬息凝實化作了真正的仙閣神殿!

趙慶凝望著眼前的桌案上的茶盞,心裡叫苦不迭。

雖然他總說青影是他師妹。

但這個時候哪兒能當真啊?

這不全完了嗎!?

他當即皺眉低語:“弟子不懂。”

“嗯?”

女子隨手放下了妝鏡,而後愜意倚坐在趙慶麵前的木椅之上,拿起了茶盞輕飲細品。

“師兄怎麼如此見外,青影還給你送過粥,不記得了?”

“清歡師姐怎麼沒來?”

趙慶:……

眼看這般情形,他旋即也就不裝了。

“清歡修行恰至關鍵,故而未能前來。”

青影緩緩頷首,隨手提壺又到了一杯熱茶,放在眼前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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