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螭的尺木很適合顧清歡,那是先天道種,並無陰陽之分,無需芥蒂。”
螭……的尺木!?
趙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這特麼青影跟長了千裡眼似的,人明明還在萬象門當雜役,就能夠知道數十州之外的事情……
司禾脫離封印的事,對方顯然也一清二楚。
青影幽邃的美眸輕抬,靜靜審視恭敬站在眼前的男子。
片刻之後才隨口道:“坐。”
“本座即為初代行走,你可依行走之名……喚我一聲師姐。”
“你又修本座心法傳承,若依師承之名,也可喚我一聲師尊。”
趙慶依舊沒有坐下。
但卻是恭敬低語:“弟子趙慶,見過師尊。”
且不管司禾的事情如何。
他們一家麵對青影沒有任何話語權,而且行走也算是嫡傳……
看樣子青影也不像是太難交流。
那老老實實叫一聲師尊,誠誠懇懇的問詢司禾之事,顯然才是上上之策。
“嗯。”
“身無珍寶,便不予你雜禮了。”
“謹一說你想見我,可是修行有何不解之處?”
趙慶:……
血衣樓主身無珍寶?
他直接忽略了對方的言語,認真凝望那雙幽深美眸,誠懇道:“血典傳承妙至絕巔,弟子修行以來並無任何不解。”
“此行乃是為了家中妻子,問詢師尊一二瑣事。”
青影神色清冷而平靜,輕輕點頭示意趙慶繼續說下去。
“弟子僭越,向師尊請教乘黃封印之事。”
趙慶一語落地,靜靜等候對方的回答。
“乘黃?”
青影眸間閃過疑惑:
“乘黃是你的妻子?”
那不然呢?
不然我怎麼說?
趙慶:“正是家中賤妾。”
女子輕抬螓首,飲儘了盞中清茶。
趙慶旋即很是狗腿的端起茶壺,給對方斟滿了新的一盞。
要是把大佬哄高興了,司禾那邊能輕鬆點……也行啊!
趙慶跟清歡不同,他沒有什麼倔脾氣,該服軟就服軟,跟青影抬杠沒有任何好處。
“我記得,乘黃還曾欺辱過你,要這種妾室有何意義?”
???
趙慶心裡預想了一千種對話,但卻從來沒有想過……青影會說出來這句話。
他默默思量對方言語的立場……
卻恍然發現,好像對方是在幫自己說話,自己不知怎麼的跑到了司禾對麵去了。
“弟子孱弱之時,皆儘仰仗乘黃幫扶,事事商酌時時教導。”
“若無乘黃出手,弟子與清歡,早已葬身楚國長生坊。”
“乘黃對弟子恩重如山,心念傳徹猶如影隨,情情念念糾葛纏綿……早已為結發夫妻。”
他沒有任何藏匿,誠誠懇懇的言說,這時候騙血衣樓主沒有任何意義。
趙慶自認為。
隻要這場溝通還能夠你來我往……便已經是半隻手把司禾給拉出來了。
畢竟放不放司禾,全在青影一念之間。
除了血衣網開一麵之外,彆說是遠古妖庭,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青影不同意也沒有任何辦法。
青影似乎聽的也很認真,並且還蹙眉沉思了一瞬。
這讓趙慶心裡升起了不小的希望。
似乎這高高在上的樓主,也不是什麼臭脾氣。
女子輕緩問道:“道信可曾與你言說,天道殘片之事?”
趙慶心思一動,詳細答複:“道信師兄確有言及。”
“天道殘片關乎道劫,弟子也曾為此憂心蒼生。”
他稍稍停頓,而後低聲道:“隻可惜弟子修為孱弱,天地劫滅尚且悠遠,故而對此並無太多感觸。”
“弟子即生天地間,除卻自身修行三兩事外,便隻顧得家人親朋,已是心力極儘。”
趙慶麵對青影,可謂是字字言心,絕無任何虛言假意。
既然對方都還提起清歡的近況,終歸是留有一份情意在的。
青影微微頷首,對此答複也並無意外。
她轉而輕疑道:“那你可知,你自身同樣身負大道殘蘊?”
大道殘蘊……
趙慶凝重點頭:“弟子知曉。”
“你身負無上機緣,如今又為血衣行走,妄意既定,他年行過仙路之後便是一位元嬰真修。”
“日後觸及大道,更是輕而易舉。”
“又何必係情於這欺辱你的化神妖女,她與你相見不過是想要掙脫封印。”
“你如今至此誠懇求情,豈不正中下懷?”
趙慶沉默片刻,真誠道:“師尊也曾停留丹霞一二,應知弟子起於微毫……”
“不言結草銜環舍命報恩,但弟子生來便是如此癡愚。”
“或許他人當真另有所求,但一尺恩情一尺心,她與弟子更是多年織情,弟子甘行此途。”
青影幽眸微凝,輕聲低語道:“乘黃不能放。”
聽聞此言,趙慶心神一滯,恍然無聲。
隻聽對方又道:“此代鳳皇第七行走,乃是鳳屬女子,性情尚可。”
“暫且放下三兩心事,為師親自替你做媒如何?”
啥?
趙慶又是一怔。
特麼的,你人還怪好嘞。
封印我一個老婆,再補償一個老婆?
哪有這麼算賬的?
“弟子此行隻為乘黃,並非記掛妖族道侶。”
“敢問師尊……乘黃為何不能放?”
青影緩緩闔眸,輕飲盞中清茶之後。
緩聲又道:“若是念及大道殘蘊……”
“謹一如何?”
“你們同樣身負無上機緣,同為血衣行走,脾性相合,神魂相契。”
“情情念念儘是夏皇,乃是絕佳真侶。”
“為師可替你言說一二。”
???
趙慶有那麼一瞬間,明白了張謹一為何是那般異常。
他此刻隻覺得滿是無語。
張師姐可是受過新時代熏陶的,整個兒一特麼的自由女性,你讓她給我做小妾?
說難聽的,我給她做小妾她都不一定能願意……
趙慶悵然歎息。
青影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把往日清歡的情分也算上了,並不是在搪塞自己。
司禾……是真的不給放啊。
他心中儘是無奈,但依舊順著杆子往上爬。
“敢問師尊——”
“弟子與師姐既然同樣身負大道殘蘊……”
“我們為何不曾被封印,而是單單封印乘黃?”
青影幽眸微凝,對上了趙慶的目光,但卻沒再言
語。
她似乎,真的還在考慮要不要放乘黃……
氣氛一時顯得頗為沉寂,似乎冰冷的海水不再流動了。
一息……
兩息……
三息……
足足盞茶時間之後,青影幽邃的眸光才有了變化。
但趙慶此刻,早已是煎熬難忍,隻覺得這盞茶時間,過得猶如數千年那般漫長。
隻見女子隨手撥弄案上妝鏡——
霎時間,暗流化作朦朧水霧聚而不散,無儘道蘊流轉其間,鏡中似有雲煙升騰!
“對鏡答話。”
“乘黃,可以放。”
“剝去你如今的行走之位,換得乘黃自由身,如何?”
轟隆!
趙慶心神一蕩,隻覺得鏡子中還有另外一個自己。
一瞬間,他腦海中思緒激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但耳邊卻猶如魔音纏繞,湧入命魂之間肆虐翻騰。
剝去你如今的行走之位,換得乘黃自由身,如何?
“好!”
兩聲凝重的答複回蕩淵海。
但妝鏡之間的朦朧霧氣,確實愈發濃鬱,難以窺見其中景象。
“為師親自出手,剝儘你天道殘片之機緣,換得乘黃自由身,如何?”
趙慶沒有任何遲疑。
當即又是兩聲低應:“好!”
沒有司禾,他和清歡早就死了。
自己的掛本來也是加資質的,以後沒了天道殘片,就用彆的手段加資質唄。
又不至於還是當年煉氣三層的時候,怎麼也摸不到靈石珍寶。
接連四聲堅定答複。
使得青影那雙清豔美眸更顯幽邃,似乎其中有星河沉落,玄奧神異絕非尋常修士。
她繼而又問:“為師允你所求,不取你行走之位,不取你大道機緣——”
“但剝去乘黃之天道殘片,換她此生自由無束,如何?”
這一刻。
趙慶沉默了。
先是妝鏡之中傳出了悠長的歎息:“不可。”
繼而趙慶自己也緩緩搖頭:“不行。”
青影緩緩露出笑意,那麵妝鏡似乎又恢複了尋常的模樣。
映著趙慶沉靜而又無奈的麵頰。
她輕疑笑道:“為何不行?”
趙慶深深呼吸,悵然低歎:“沒了天道殘片,她會死的。”
自己可以沒有掛,沒了也就沒了。
司禾不能沒有掛……
她能活著,能活這麼久,能自太阿山秉天地而生——一切都是因為那神異的大道殘蘊。
那是她一身性命所係,斷不容有任何閃失。
青影凝望趙慶雙眸,凝重道:“世間妖族於我,同樣是親如同命。”
“本座……是在救她。”
趙慶似懂非懂,但顯而易見,青影完全沒有騙自己的必要。
但有此交談,此行已經稱得上圓滿了。
他當即退求其次,認真施禮:“多謝師尊解惑。”
“弟子心已明悟,師尊所封並非家中賤妾,而是那縷特殊的大道殘蘊。”
“既如此,可否隻封殘蘊,給予乘黃些許自由?”
青影稍稍斟酌……
而後輕鬆笑道:“楚國香火鼎盛,允她自行遊曆楚國。”
“分魂化身暢遊天地,隻要長生道蘊不丟,任她化身返回山海也無不可。”
長生道蘊!
即便是以往多加揣測,這還是趙慶第一次得到真正的答案。
言及司禾日後也能暢遊天地。
趙慶心中不由振奮異常,他凝重躬身道謝:“多謝師尊網開一麵。”
青影不在意的輕笑搖頭,似乎解決了這個麻煩,她心裡也有些舒緩。
但不過片刻,她卻又似是想起了什麼。
眸光變得怪異無比,望向趙慶緩聲道:“這是一個交易。”
“為師放過你的妻子。”
“你也應留下足夠的代價才好。”
趙慶:?
這也要代價?
問題是你也沒放啊?
這特麼的不是高利貸嗎!?
念及此前麵對妝鏡的問答,他低聲歎道:“師尊要弟子付出何種代價?”
青影眸光閃爍,盈盈起身隨手撥弄素袍輕袖,隨意踱步之間……回望趙慶含笑道。
“要碎你周身之骨,抽你連心血筋,將你這具身子碾碎成泥。”
“受儘世間煉獄折磨,但卻不取你之性命。”
“如此代價,可還要與為師交易?”
趙慶:……
我現在把你的骨和筋,還給你還來得及嗎?
他沉默一瞬,凝重道:“如師尊所願。”
自己的骨筋,換血衣樓主的龍筋龍骨,特麼的血賺不虧啊!
趙慶身子僵滯了近乎三息……
而後,以含光劍意斬斷了自己的右臂,手掌突兀探過
傷痕——
附著與骨血之間……那血淋淋的顫抖的筋條。
驟然扯動了他的靈魂與心脈……
碎骨拔髓的人世至痛震蕩神魂,比之斷臂折骨更厲萬分。
趙慶手中的血物極為可怖,他隻覺得魂魄都在戰栗……
龍有多少筋,他不知道。
但人……有十二根。
又是一道劍意斬過肩頭——
顫抖與猙獰交織的瞳孔染上了血色,男子腳步踉蹌倚在身後的桌案之側。
濺起的血水飛入茶盞,如同水墨般緩緩暈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