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朦朧,風漸靜。
寂寥而蒼茫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儘頭。
這世間失去了山川河流的點綴,似乎那星辰與銀河都黯淡了些許,看上去沒有以往璀璨絢麗了。
漫漫黃沙陷於深穀,一片極為罕見的蔥鬱映照在池水中。
絕塵穀。
離國冷氏。
一個傳承了近百年的築基家族。
對於族中如今的子弟來說,那位深居閨閣喜愛畫畫的冷姑娘,已是他們的族叔一輩。
冷家並不算強,在整個離國也隻能占得絕塵穀附近這一隅大漠。
若是放在楚國來說,與鬆山坊的孫家鄭家也不相上下,甚至還稍微弱了些許。
家主冷景弘是個築基後期的修士。
還不及趙慶與紅檸這兩個後輩的修為……
不過在三十多年前——
冷景弘便已是個築基修士,也曾遊曆永寧結交諸多道友,便如……楚國周雲豐。
那時周雲豐也同樣是個築基。
但卻又與尋常依附宗門的修士不同,周家依附的是楚國的朝廷。
當時周家的二公子周宗良,也才剛行弱冠之禮,從不參與家族朝廷的紛爭,說是個遊手好閒的貴公子也不為過。
冷嫻更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就在這絕塵穀中靜居,每天書書畫畫也不愛修行,乃是那時冷家最小的女兒。
可冷氏在大漠尚且未能站穩跟腳。
周家在朝廷也並不順遂。
兩家一在離國大漠,一在楚國朝堂,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衝突,又有當時兩位家主的舊年之好在前……
於是,便有了那一場周冷之好的姻緣。
絕塵穀最小的女兒嫁去了楚國,與那位遊手好閒的周家二公子結為夫妻。
說是親上加親也可,說是利益聯姻也可。
總之。
自那不愛修行的姑娘跟了愛逛青樓的二爺後——
冷氏有了周家的遙遙助力,很快便在這大漠腹地真正的開枝散葉。
而周家有了離國絕塵穀在背後,於朝堂中也重新順遂起來,周雲豐更是官拜宰輔……
周宗良與冷嫻也誕下了一位女兒,日子過的安寧而祥和。
周雲豐修行更是進境飛速,即將破境成為金丹大修。
那幾年,兩家的走動也愈發頻繁。
周家會帶著曉怡到大漠遊曆,冷氏也常常去楚國做客。
直到二十年前——
因周家勢大,楚國朝堂風起雲湧。
宰輔周雲豐身中噬元蠱,無法凝聚金丹不說,修為更是一落千丈,生機流逝壽元折損,很快就變成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
顯而易見,有人要毀了周家——應是參與朝堂紛爭的那幾個宗族。
從那時起。
原本屬於周家的權力,便落入了另一人手中。
——那位素愛閒雅行樂的二公子。
每日裡泡在女人堆裡下棋書畫的二爺,搖身一變成了楚國的宰輔。
他手中的棋子,也不再是那些冷冰冰的玉片……
周宗良成為宰輔之後,再也沒有回過家。
對妻子冷麵相對隻覺厭煩,對女兒更是淡漠如同生人。
他隱下了父親的近況,並且很快躍境築基。
自死人堆裡救了兩個少年,收為義子每日隨同修行,且要求女兒尊為義兄。
沒過太久……
周雲豐性命垂危修為不複,冷嫻日日獨守空房再無笑顏。
……
冷嫻離開了楚國,兩家的姻親也就此斷絕。
原本在長生坊遊曆修行的周曉怡,則是被父親要求折往西南拜入丹霞,儘力為周家尋一份生機。
值得慶幸的是。
周曉怡不僅拜入了丹霞宗,還成為了血衣樓的客卿。
並且在最是孤寂心冷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雖不是什麼天之驕子,但卻負責而溫柔,會憂心忡忡的求她,也會嬉皮笑臉的逗她……
與那男人傳訊相處的些許日子,似乎盤旋心中的煩悶與無奈都消退了不少。
她想要試試。
試試和那個男人逛一逛花燈節。
那個男人惦記自己的容貌資質,她心知肚明,但也還是想多接觸交談,哪怕對方已經有了家室。
可惜的是……那年的花燈節她沒有等到趙慶。
不過後來,她去了一趟中州。
在路上跟趙慶言笑不斷,半推半就的有了第一次神識接觸,也觀覽了不少世間奇景。
並且,成功從那位紫珠程嶽的手中……取到了解蠱的丹方丹藥。
……
……
不幸的是。
哪怕後來周雲豐修為恢複,破境成為了金丹修士,取代了段文欲的供奉之位。
周冷兩家的
姻親也早已名存實亡。
並且那位執棋天下的宰輔,從未對她有過絲毫解釋,也失去了往日的溫情。
不過她也不在意了。
她的心思早就放在另外的事情上,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從攬仙鎮到鬆山坊,又從鬆山坊到壽雲山……
十數載歲月匆匆一晃。
當年那個惦記她身子的男人,如今已是天下行走。
卻也還依舊溫柔儘心,疼她愛她,把她這個資質極高的血衣女修,當做個廢物一樣護在家裡。
他們要成婚了……
“趙慶為什麼沒去昌水見你?”
昏暗的臥房中,絲絲縷縷的煙霧自香爐間升起,夜明珠堆疊在牆角散發著些許光輝。
冷嫻長發披散,穿著輕薄小衣手裡捧著熱茶,安靜聽著女兒的低語……不時笑吟吟的插嘴問詢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