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蔥鬱,烈陽如火。
趙慶緩步行於盤旋石徑之上,牽著清歡的纖手……無聲的審視著周遭的一切。
耳邊皆儘是昆蟲的鳴叫聲,這離國深山中的蟲蛇之屬實在太多。
威嚴山門之外有蒼勁石碑,“萬象”兩個大字遊龍恣意,顯得頗具神韻。
萬象門。
一座立於離國還未滿十年的元嬰宗派。
“聽說了沒,錢長老又添了女兒!”
“已經和章庭山那邊定下了娃娃親,內門的師兄師姐們,也都先後去了章庭山做客。”
“那咱們便算是與章庭山聯手了?”
“章庭山啊!”
“離國真正能夠與丹影堡比擬的龐然大物……”
“嘿,錢長老的女兒還是掌門的親孫女呢,嫁去倒也合適?”
“……”
趙慶肩頭有斑斕小蝶輕盈振翅。
顧清歡鳳眸含笑,穿了纖薄素紗水袖飛揚,亦步亦趨的跟在身邊,儘數收斂了自身修為。
趙慶感知著這山野中偶爾的閒言碎語,輕笑對清歡言說:“他們口中的錢長老,你還記得是誰嗎?”
“應該是當年的外門錢師兄吧。”
“奴兒沒有見過,似乎也沒人提起過他的名諱……”清歡淺淺點頭,纖手與主人十指相扣,柔聲低訴著。
趙慶悠長笑歎,輕緩低語:“其實我也沒見過。”
“隻聽王騰跟我說起,那是外門的大師兄,當年帶著武堂跑去南澤的人就是他。”
顧清歡鳳眸閃過靈巧笑意,與主人言及舊時宗門,心中不免有千般話語想要吐訴。
想要吐訴自己在丹堂獨居時,也曾對主人心生抗拒,麵對主人也想過掙紮,其後卻又深深愛戀上主人,坦然接受世間的一切。
……都是些吐訴過無數遍的話語。
不過每一次觸及舊事,清歡都不免含笑講述這些,將自己當年的心掰開撕碎,給主人一點一滴的查看檢閱。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
斑斕小蝶振翅飛揚,圍繞著男人翩翩起舞。
趙慶滿麵春風,儘量讓步伐更慢些,安靜聽清歡講她那些年一點一滴的心思……即便已經聽過無數遍。
錢洪為……當年的丹霞法堂長老,如今已是元嬰修士,貴為萬象掌門。
而那些弟子口中的錢長老,實則是當年丹霞的那位錢師兄。
至於什麼與章庭山定下姻親之事。
趙慶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錢洪為的孫女嫁給了章庭山的哪位長老?
反正與掌門的子嗣無關。
畢竟……江元一頭妖虎,如今也還沒有子嗣。
他家裡甚至連個母老虎都沒有,不過倒是跟金嫣兒走得很近,可能真的很想馴服那匹小烈馬吧?
臨近山門,來往的弟子漸漸多了起來。
趙慶的腳步愈發緩慢,清歡纖手攏紗也沒再訴情,如同跟隨老爺的侍女一般默默陪著。
萬象……
兩人的神識仔仔細細的尋索著周遭的一切,接連掃過一位位練氣雜役與外門弟子,連個築基境的內門師兄都沒遇到。
對於一個永寧州的元嬰宗門來說,築基修士也就數十人甚至更少……
趙慶安靜凝望眼前陌生的山門,尋索良久也並沒有找到熟悉的景與物。
他在找張謹一留下的氣息。
師姐曾多次來萬象停留,或許會留下什麼痕跡也說不定?
不過很遺憾,他並沒有找到什麼。
“前輩!”
“前輩應是築基大修吧?”
“可是前來萬象訪友?弟子可為前輩引路,入山門見師兄。”
一個容貌清秀的青年恭敬上前,低頭間傳出擲地有聲的話語。
趙慶輕笑搖頭:“不用了,我與舊友有約。”
言罷,他便牽著清歡的柔荑,徑直邁入萬象山門,沿著漫長的青岩拾階而上。
隻留下三位駐守山門的弟子麵麵相覷,卻也沒再敢追問什麼。
趙慶神識感知著身後的一切,不由麵露追憶心中暗笑,繼而去尋索山門之中符坊的存在。
苗劍……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慕容銘轉述的消息也隻有這些了,張瑾一也並沒有留下太多提醒。
趙慶心知……
張姐這是怕自己有些事還不清楚,便讓慕容銘親口複述了一番。
畢竟她走後,自己十有八九是要接手這爛攤子的。
而且特麼的該說不說,張瑾一跑的是真快!
趙慶現在越是回味,越是覺得自己一腳踩進了坑裡。
或許,這也是張姐故意留給自己的小驚喜吧?
驚喜。
至少趙慶認為這稱得上驚喜。
雖說苗劍這邊的攤子很爛,道信與張姐先後罷工,如今苗劍甚至都知道了真相……
自己很有可能麵臨著
頗為棘手的局麵。
但……棘手歸棘手,他倒是也不怕什麼。
畢竟苗劍不可能一劍捅了自己,他或許恨沈俗、恨道信、恨張姐、恨玉京……反正不可能恨自己。
自己跟他是真的無冤無仇。
……
趙慶並未遮掩自身的神識波動,也不怕撞見萬象門的長老或是錢洪為。
他真是來此拜訪舊友的。
帶清歡見一見,那位與她極為親密的草坊師妹。
“不用跟她見禮,你們姐妹講述你們的事。”
趙慶輕笑傳音提醒著。
萬象符坊,位於萬象後山一處幽僻冷清的山野間。
一座座庭居看上去還很是嶄新,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三兩雜役結伴而行,專司符紙獸皮、朱砂靈血……
很快的,趙慶便找到了青影的蹤跡!
那是符坊儘處的第一座庭居,被二階聚靈陣籠罩著,其中靜室臥房一應俱全,卻僅僅隻有兩位女修……
顯然是給輪值的外門弟子所使用的。
青影!
那女子與當年相比,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曼妙脫俗……而且,與龍淵之中的真身容貌相同!
隻不過,全然沒有了那股淡漠端莊,而又高高在上的氣場。
她穿著萬象門的外門衣裝——一襲淡青簡袍將豐潤身段儘數遮掩,長發隨意攏在了肩側垂落。
靜室的木案之前,女子螓首低垂神色平靜。
正專心致誌的書畫著符籙,纖手蔥指緩緩顫動,卻又平穩無比,似乎天塌下來都不會影響到她的心境一般。
神識自洞房破泥丸,練氣九層……
“她也快築基了。”
趙慶眼看對方並沒有理會自己,便含笑對清歡講述。
他猜測著青影將要離開永寧州,除了苗劍之事外,或許也與她這具化身的修行有關。
正當此刻——
“趙師兄!”
一聲清脆甜美的笑喚,隻嚇的趙慶渾身一個激靈。
連他身體中,那屬於司禾的陰華都為之震顫了一瞬。
趙慶:……
實在是這一嗓子又甜又親,讓他有些沒能反應過來。
特麼的,還以為是青影呢!
趙慶神色滿是古怪,轉身回眸認真打量快步迎來的女子。
一個練氣六層的女修,對於萬象門來說,依舊還是飼養符血的雜役。
彎彎的睫毛撲閃撲閃,漂亮的簪花髻間步搖輕蕩,白皙秀額間的花黃將其映的更顯嬌柔甜美……
“柳師妹。”
趙慶恍然失笑,拉著清歡迎上了女子:“好久不見。”
他方才神識將這符坊尋索過一遍了,隻顧著找青影的蹤跡,並沒有注意到這位練氣六層的女修。
眼前的嬌俏容顏,在記憶中已經很是模糊了。
不過她額間的朱紗與鵝黃,卻是那麼的刺眼……那麼的熟悉。
姝月無聊去隔壁串門,還找她一起玩過脂粉貼過花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