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浩渺飛舟化作流光,直赴碎星三脈明川坊。
飛舟上一間明亮而冷清的靜室中,趙慶帶著苗劍對坐敘舊,但卻並沒有讓姝月也一起前來。
窗外夜色褪儘,朝霞初升。
清風拂動,流雲逸散。
兩人安靜對坐,也無菜肴也無美酒,一如當年在丁字院靜室中的場景。
隻不過如今的兩人,卻早已不是灶坊雜役。
“你怎麼成了九劍弟子?”
趙慶開門見山看似隨口笑問,實則暗暗揣測著苗劍的心理狀況。
實在是多年不見,眼前之人究竟還與當年的師弟有幾分相似……都不好說。
聽此一問,苗劍雙眸間的笑意漸漸化作了落寞。
他稍稍猶疑之後,恭敬低語道:“趙師兄似乎還有要事在身?”
“苗劍還是先行離去……待到師兄有了閒暇,再登門拜訪……”
趙慶掃了一眼對方遞過的傳訊玉,不由浮現出些許無奈笑容。
但心中卻也暗自感歎,都是應對道劫的工具人,他和司禾張姐都還好好的,可劍哥卻已經被折磨的沒有了任何棱角。
“嗯,有點事兒。”
“你也看到了,九劍行走失了修為,得去理個明白。”
“血衣九師妹到了明川坊,也得去見見敘舊言謝。”
“還念著幫檸兒爭天香行走,有不少瑣事需要處理……”
趙慶把玩著手中傳訊玉,眼看苗劍愈發落寞無助,卻又突然將傳訊玉拋給了對方,搖頭笑歎道:“但卻都不是什麼要事。”
“不比咱們當年了……當年一步走錯便是萬劫不複。”
“如今九劍行走失了修為又能如何?天香城得利失利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
“你我都成了玉京修士,也就沒有那麼多要緊的事了。”
“師弟隻管在明川坊住下,我給你選一處好宅子,咱們慢慢敘舊便是。”
趙慶一邊寬慰笑語,一邊取出靈酒,給這位可憐兮兮的師弟滿上了一盞。
“你怎麼到了中州?”
“我——”
苗劍欲言又止,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袍猶豫一瞬,轉而低語道:“師兄如何成為了血衣行走?”
他並未等待趙慶回答,繼續言說著:“十數年了,不想師兄卻越發年輕俊逸,苗劍都有些不太敢相認……”
“當年我帶俗兒跟隨法堂離開後,先是到了南澤,歸為四象門外門弟子。”
“師兄也知我這孤星命……沒多久陸青便斬了南澤郡一刀,我和俗兒險些喪命,便遠遠離開了嶺西之地成了散修。”
“其後蘭慶集事閉四象門大亂,有不少出身丹霞的師兄師姐,都遷往了離國修行。”
“我便帶著俗兒北出大漠,也同樣到了離國投奔錢師兄,拜入了錢洪為新創的萬象門下。”
苗劍舉杯對飲,悠長低歎了一聲。
趙慶聽的出神,心裡估摸著那時候,自己似乎還在攬仙鎮隱居,正跟小姨熱戀呢。
“萬象外門……倒也不錯。”
“當時我也離開了丹霞,此前布陣的曉怡,便是與你同年入丹霞的周師妹。”
苗劍似有所悟,但心中卻怎麼也想不起丹霞的周師妹了,他當年便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這些……
“所幸我的運氣也不總是那麼差。”
他仰頭飲儘靈酒,雙眸中流露出些許興奮,一如當年涉世未深的模樣:“到了離國之後,某次前往十萬大山獲取靈材,我和俗兒誤入了古修遺跡!”
“如意仙宗!”
“師兄可曾聽聞過?”
趙慶:……
這你讓我說聽過,還是說沒聽過?
十萬大山的遺跡……
他心裡有數,就是當年劉子敬和程嶽前往的秘境了,還帶回了一塊古匾,據劉子敬說那似乎是什麼古修演武場?
如意仙宗在楚國離國共有三處秘境,除卻大漠之下的枯柳、長生劍派的劍陣,剩下的便是苗劍進去的地方。
而且大概率,是被沈俗給弄進去的。
趙慶微微頷首,輕聲言語道:“自然聽說過,長生劍派便有一處遺跡。”
“如今九劍聖地的如意境,似乎也是與如意仙宗有關?”
苗劍當即重重點頭,悵然笑歎道:“正是!”
“其實九劍的如意境,便是永寧州的諸多遺跡……更有東南十四州其他殘留秘境,被人以大手段煉為了一處古宗仙境。”
“師兄有興致可以前往看看,其中機緣珍寶當真不少。”
趙慶輕笑點頭,這倒是真能去逛逛,或許還能帶檸妹看看當年的劍陣,他隨手舉杯笑問道:“你當年,便是在離國殘跡中取得了機緣?”
“取得了一式劍道傳承。”
苗劍稍稍猶豫片刻,低聲輕語道:“如意劍,師兄萬不可隨意宣揚,這式傳承在中州極為惹眼。”
“據聞是如意境十五古劍中,早已消失的一式一劍……”
那不就是你自己嗎?
趙慶眼觀鼻,鼻觀心,心說你這故事跟我聽到的版本……也特麼的不一樣啊?
你這分明就是被蒙在鼓裡的狀態,哪兒像是什麼都知道了?
他疑惑道:“你便是因此到了中州?”
“哪有這麼輕易……”
苗劍雙眸微凝,陷入了冗長回憶:“我得到如意劍傳承後,便帶著俗兒在萬象門安定了下來。”
“直至成為內門弟子,以至築基後期,也還在為了法堂的瑣事東奔西走。”
“然而就在去年,我在離國遇見了一位化神前輩……”
“其人姓龐,乃是真正的玉京大能。”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手段與如意境有關,又正要去中州辦事,便順手將我們帶到了九劍聖地。”
趙慶雙眸凝望苗劍此刻的神情,見他眉眼間隱約的慶幸,不由暗歎不妙。
張姐給自己留下的消息、青影給自己安排的任務……明顯跟苗劍眼下的狀態不太相符!
這是哪裡出了問題?
“因如意境傳承的緣故,你在聖地獲得了九劍傳承?”
苗劍聞言一怔,當即含笑搖頭:“並非如此……好教師兄知道,苗劍如今也算不凡,劍斬金丹輕而易舉。”
“我是被聖地長老親自納入的九劍,連帶著俗兒也得到了九劍傳承。”
趙慶:???
這還有連帶一說?
不過他心知背後的緣由,也沒作多想,隻要沈俗拿的不是天香傳承就行……他可不想在天香城裡遇見活爹。
但據青影言述……苗劍知道了真相,早已與沈俗反目成仇。
可看苗劍此刻的狀態,似乎對沈俗沒有什麼怨恨?
但沈俗又不在他身邊,這……
趙慶稍稍繃緊了心神,疑惑道:“沈俗呢?你至此觀禮攬星台,怎麼不帶沈俗師妹?”
“小俗……”
苗劍眉眼間有悵然落寞一閃而逝,他抬眸深深與趙慶對望一眼,而後彆過臉去遙望窗外流雲輕歎道:“張謹一、道信、慕容銘……師兄認識嗎?”
不待趙慶有所回答,他灑脫一笑舉杯飲酒:“俗兒與我講了另外的故事,我……不信。”
與此同時。
斷浪州極西,蒼茫汪洋似乎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有男子立於蛟鰈之上踏海而行,其豐神俊逸,眸若寒星,手中摩挲著翠鴛皺起了眉頭。
他身邊有諸多貌美女子安靜陪侍,雖說皆是傀儡,但也不失靈動與妖嬈。
“皇甫鳴……被打碎了道基神宮,命懸一線?”
這位碎星的第八行走,此刻不由滿心疑惑。
他不明白……為什麼血衣行走和九劍行走會在自己家演陣?
為什麼九劍行走,連血衣行走的夫人都鬥不過,反倒落得如此淒慘下場。
不隻是他,隨著南宮瑤的翠鴛傳訊,玉京諸脈行走皆是趕到了千傀殿,整整九位行走都在碎星……隻等著他寧夜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