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坐下攬過子君,含笑輕歎道:“我等之所以苟延殘喘,便是不願自夢中醒來。”
“司禾。”
“你死過嗎?”
司禾:!?
她幽幽抬眸,無奈自語道:“我不想醒。”
呃……
三位女子紛紛暗笑,男人顯然也被嗆了一下,轉而含笑揣測著:“我閒時曾經幻想,當一個人的命魂徹底散去……”
“是否便是真正離開了這個世界?離開了這場幻夢?去往了其他的山河,去往了……那與仙齊平的天地?”
“真靈流轉,攜魂渡生,當真靈都不在這世間輪回,也許是被趕出了這無聊的夢境吧。”
司禾沉默無言,隻覺得這一家子不太正常。
分明自己活得挺久,已經有些尋不到七情六欲了。
可眼前這位,顯然才是真的活夠了,什麼猜測天道是一位仙人,被害妄想症也就算了。
竟然還想著從夢中蘇醒!
會不會醒不知道,但肯定會死……
司禾嬌軀前傾,素手托起下頜笑問:“那前輩打算何時醒去?”
青年悻悻回眸:“我也害怕啊,怕把她們留在這夢中孤獨,怕曜華與天香隕滅。”
子君美眸一瞪,鄙夷啐道:“和離吧!我還不想醒!讓姐姐跟著你醒去!”
司禾:……
完蛋,本來以為這一家子,就這一個劫後人。
現在看來,好像隻有子君是正常人。
她一時竟有些惶恐不安,誰知道這滿腦子把死亡當成蘇醒的二逼,接下來又會乾什麼?
青年似乎是察覺到了司禾的鄙夷,無奈反問道:“難道不對嗎?”
“夢中之人不願蘇醒,隻因為還有流戀的舊客。”
司禾沉默無言,隻是輕輕頷首。
這倒是一點沒錯。
這世間與夢境無異,真幻僅在一念之間,生靈的苦念流連皆是因為心中牽絆,若無掛牽,蘇醒也無需恐懼。
“那……晚輩又因何而生?”
司禾轉移話題,詳細問詢自己是怎麼來的,這件事情,恐怕也沒多少生靈能夠解答。
但那男子顯然還很神經,笑眯眯的輕鬆道:“司禾道友入夢而來,自是因為這夢中有等你的客人。”
司禾:!
她心下一沉,秀拳不自覺的緊握。
要不是修為實在差距太大,她恨不得直接把這家夥打醒!
但那男人顯然玩心大起,拉著妻子一起勸解:“難道有錯嗎?若道友無客,不如去醒。”
!?
你怎麼不去醒,你全家都去醒!
司禾漠然凝視,一開始對這幾位前輩的敬畏,早已是蕩然無存。
她繼續凝重問詢:“天道的力量為何降臨在我身上?我是祂的一部分嗎?”
端莊女子收起笑容,溫柔解釋道:“不是,祂的力量太過駁雜,長生的力量在你身上。”
“但情與堅卻在其他人身上,便是你的那位夢中客。”
“悟與理在謹一身上。”
“殺與伐在柳義身上,但卻被柳義剝離化劍,護持妻徒殘喘至今。”
司禾美眸微凝,恍然洞悉了所有。
天道殘片的功用,是不會重複的!也不可能重複!
趙慶身上便是仙的欲與韌,張瑾一有仙的理與悟,自己有仙的生與壽,如意仙宗有仙的殺與伐……
司禾瞬息想到了什麼,低聲追問道:“那改變資質的玄心潭……?”
“嘖,怎麼能叫資質!?”
青年玩味把玩著手中茶盞,輕鬆自豪道:“那是祂的法與意,彙作夢中仙姿。”
他似是看到了司禾眼裡的意外,又給子君遞了個眼神,女子當即嬉笑輕語:“還有祂的氣運,你猜在哪裡?”
我草!
饒是司禾一個女子,也不由跟趙慶一樣滿心震驚。
青影!
那條青龍,同樣有天道殘片!
跟自己是一樣的,一模一樣,天地孕育的妖!
“這有什麼好意外的……”
青年無奈嘀咕,給出答案:“能從道劫中活下來的,都有祂力量的庇護,有些是生而孕育,有些是搶來的。”
“但如今散落的天道殘片還是有很多,祂就像是一個破布袋,老子一直補,他卻一直掉。”
他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狠狠低罵:“這廢物,真想把祂弄死!”
子君當即嬉笑糾正:“是弄醒,夫君又錯了~”
司禾:……
饒是她看過滄海桑田一般的心境,眼下也不由被乾沉默了。
天道是個破麻袋,早已殘舊不堪,會不停的爆金幣,自己就是天道爆出來的……
“前輩尋我至此,便是要告知這些真相嗎?”
司禾凝聲輕語,已然是有了歸心,不想再繼續停留。
可誰曾想……
青年錯愕出聲:“嗯!?”
“哦,正事,說正事。”
他訕笑起身,轉而一步跨回畫卷,消失不見。
隻留下三位天香樓主……滿是憐愛的目光,怔怔注視那畫卷中的背影。
司禾心中狐疑,看著三人的那若隱若現的心疼,竟隻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是說正事嗎?人怎麼走了?
去哪了?
她恍然想起剛才對方口中的……半夢半醒,不知歲月。
一會兒活著一會兒死?不能吧?
胡言亂語也就算了,你來真的啊!?
“曜華闕主,承。我們的道侶。”
子君柔聲輕語,這才向司禾低聲介紹了一句。
“承。”
司禾緩聲複述,示意自己記下了。
便如血衣樓主其名喚青,螭尊主仆喚作螭與珂,這位曜華之主無上仙修,也同樣是單字喚承。
眼看三女皆是恢複了些許神情,司禾心中暗動詫異低語道:“承前輩,去醒了?”
“討打!彆聽他胡言亂語,他瘋了~”
子君吵鬨輕啐,繼而柔聲笑道:“去妖庭談正事了。”
端莊女子含笑抬眸,盈盈淺笑道:“司禾姑娘入我天香,也無什麼機緣給你。”
“但世間修行是斷路,若道劫再臨,浮塵生靈不得飛升,蒼茫之後餘者無幾,你我亦是舊友……”
司禾心中輕顫,驚歎這位前輩的心緒,甚至直接看到了數萬年後……但也同樣悲觀。
“青畢竟是妖,又為帝君,不似我們這般閒適,手段有些不妥。”
女子目光溫柔,淺笑輕語:“天香八行走當歸山海,我們送你一程。”
司禾美眸瞬時動容,滿心感激幾乎溢上了側顏,但同時……
一道顛覆了她萬載過往的思緒憑空浮現。
——我回山海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