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浩瀚,廣袤無垠。
即便沒有國屬之分,也比尋常州屬大了太多,更不提周遭依附的無數仙島海殿……
好在各大城坊之中傳渡陣四通八達,往返趕路極為方便。
價格也不似千幻州那般動輒幾萬靈石昂貴,有些小坊子陣,幾百靈石就能過一次。
當然,血衣行走的仙舟,自然不用付錢的。
——趙慶一家剛到中州的時候,就已經付過了,全家不限次年卡用戶,當時一下子買了十枚……也算給碎星聖地貢獻了不少靈石。
畢竟好不容易出趟遠門,一點車馬費不算什麼。
……
仙舟離開淮西族群之後,也就半盞茶的光景,便從一座大城中傳渡到了蝶坪。
又見無垠花海,寧靜雪夜,神識遠探就能望見雲雀山莊的熱絡,遠空也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這動輒十萬裡橫跨天地,在尋常州屬幾乎是不可想象的場景,不過如今趙慶姝月也都習慣了。
葉曦似是哭乾了淚水,怔怔伏跪在飛舟上,頭顱死死抵著血汙碰撞磕動,斷臂酥胸淌出的血水融開了雪層。
而且……她原本那吹彈可破的俏臉,現在也已是紫青一片,儼然被清歡打的不輕。
趙慶一家和骨女秦楚欣,都沒有理會這姑娘。
任由她跪在腳下不要命的磕頭。
若說怪她,倒也不怪她什麼,反倒極為心疼憐憫。
但大家也都……真的無言以對了。
那凰羽驟然出現,險些將趙慶骨女都一起焚了,葉曦幾經自作主張,也都沒有提前商量問詢。
趙慶骨女言談間偶爾對視,目光中皆是有些無奈。
對剛才的葉曦來說,儼然是仇恨高於一切,這姑娘在見到葉秋潁血書的時候……就已經徹底癲了。
“瑤妹找咱們,過去坐坐?”
骨女隨手取出傳訊玉掃了一眼,輕聲平和道。
趙慶微微點頭,也想去找南宮瑤掰扯掰扯,畢竟他們一家跟骨女都不是中州出身,正好聊點兒閒話。
但葉曦還在腳下跪著……
望見姝月眼裡的不忍,他心中不由暗歎,嬌妻惱的快,緩和的也快。
趙慶取出了一枚紫金玉盒放在手側,平靜道:“自己調理吧,白日裡還有酒宴,大家都在。”
“咳……嗚——”
葉曦頭顱抵著血水,脖頸用力顫動間,像是吞咽下什麼發出淒苦嗚咽,應是槍傷貫穿了胸肺致使。
司禾美眸瞬凝,狐疑望向了趙慶輕輕挑眉。
但儼然不是問葉曦的事,而是問桌上那方錦盒。
趙慶自然會意明了,但小姨姝月就在身邊,眼下也不好多說,隻是傳念訕笑回了個眼神。
那還是他在瓊海州天香穀養傷的時候,張姐手裡漏出來的丹藥,當時給了不少,據說是從紫珠五師兄手裡搶的。
想來眼下也頂用,免得葉曦沒撐住掛了。
要是真掛在了飛舟上,還不如把她留在葉氏。
至於胳膊,就先斷著吧,還遠到不了用柳褪重塑肉身的傷勢,好歹是月蓮葉仙子,她自己想想辦法也不用多管。
“這會兒大家都散了,纖凝跟瀟瀟陪著白師姐她們推牌九。”
檸妹摸索傳訊玉輕盈笑語,又道:“南宮師姐那邊,檸兒就不去了,過去尋瀟瀟待半晌。”
眼看檸妹說著要去找小娘,趙慶倒也能猜個大概。
輕笑點頭攬過姝月起身:“好,楚欣一起過來,仙舟留在莊外漂浮就是,不用管。”
小姨聞言美眸橫掃,笑而不語,陪司禾先行禦風墜下了花海。
血舟自然不用管,也收不起來,畢竟葉曦還在上麵跪著,眼下也沒地方弄她。
直至趙慶帶著嬌妻,骨女帶著清歡,雙雙離去返回雲雀山莊後。
秦楚欣才悵然歎息,看著紅檸輕笑搖頭:“真凶,單憑我的神識感知,剛剛那古族裡,少說也有好幾位化神以上的老前輩了。”
檸妹自然明白楚欣在感慨什麼,也無奈笑吟吟的傳音:“這種事趙慶也是頭一次,咱家還是新行走呢。”
秦楚欣輕飄飄的剜了一眼,幽幽狐疑:“誰家?”
“清冷出塵秦仙子~師姐就穿著道袍裝吧,你跟方瓔現在這樣,早晚得被我男人按著弄了!”
檸妹根本沒有避諱葉曦,直言玩味嬉笑著。
秦楚欣在趙慶和曉怡麵前,與在檸妹麵前,儼然是兩個不同的表現。
大家在楚國認識了不少年,就連司徒鷹司徒菁拜師的時候,也都是白婉秋陪著一起挑的,檸妹當年就在旁邊看樂嗬了。
“胡言亂語,我跟過去看看,在旁邊聽聽也能熟悉些。”
秦楚欣根本不管紅檸怎麼調笑她,平靜抬指輕輕理弄道髻,清冷出塵離開了血舟。
“嘁!”
檸妹目送師姐離去,還遠遠的不屑輕哼挑逗一聲。
她跟清歡可是看的一清二楚,曉怡把這兩位放家裡,不就是圖個放心嗎?
免得趙慶什麼時候再跟嶽父跑教坊司,那算個什麼事兒啊?
男人嘛,總會有些征服欲望,尤其趙慶還有那樣的殘片,現在地位也不同往日了。
家裡直接放兩個師姐,反正也是一輩子綁一起的,想玩就試著勾搭一下唄,總比什麼時候多出來個不清不楚的妹妹好。
而且楚欣姐修行這麼多年,遠遠趕得上趙慶師尊了,且本來就性子清冷,也不至於跟清歡似的黏黏糊糊,癡情忘意的,再生出太多糾纏情愛。
檸妹水眸中滿是期待笑意,隻等著看看楚欣姐到時候怎麼個應對,她不相信楚欣跟了自己家,心裡能沒有任何準備。
飛雪紛紛揚揚的飄落。
楚紅檸輕盈踱步,心裡越想越覺得有趣。
姝月隻當是楚欣放家裡有些危險,殊不知楚欣放家裡,才是最安全的,讓人放心的很。
總之對自己男人放心,檸妹是從來都沒指望過,也根本不在乎。
自己男人要是能讓娘子放心,那她就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家裡……現在還在明川坊飄著呢,反倒不如對楚欣放心。
她收斂心緒,隨手拿起了桌上那方錦盒,纖手拖著蹙眉放在鼻尖輕嗅,琢磨著……大致是趙慶消失那幾天回來的味道。
那段時間不在家,儼然是偷偷躲起來養傷了……
檸妹芳心輕顫,不動聲色的放下錦盒,轉而俯身理弄少女的發絲,捧起她滾燙的血斑俏臉打量。
葉曦跪在雪中目光失神,被紅檸托著下頜,怔怔對視也不說話,櫻唇邊溢出的血色抹花了容顏。
“哎……”
“跟我們商量就好,一定會幫你的。”
“這樣擅自做主,裹挾著大家,弄的反而不好了……”
檸妹念及天香城同行的親近相處,自己也在中州修行過,心中明白葉曦已經是天尖上的姑娘了,隻是被家族的畜生害了。
而且葉曦天資極高,年紀還趕不上姝月,也就個小丫頭百便快結丹了……
真不知道她若是一路順遂,現在又該是什麼樣的風華仙子。
她小心翼翼的遮了遮少女酥胸,引動靈慧魄化開蜜漿,為其外傷阻斷風雪:“天香行走有大半是你的,有什麼事不好開口,隨時私下跟我說。”
葉曦淚目失神,瞳孔渙散,怎麼也聚不到一起。
聽著紅檸的柔聲寬慰,感受纖指在她俏臉上抹過,細密溫和的靈力撫慰創傷……
也隻是怔然點頭,抿唇不語。
像是啞了……像是傻了……
“葉曦?”
楚紅檸蹙眉輕喚一聲,竟恍然察覺……這丫頭的七情了然無蹤,蟄伏無法感知分毫!
“忘情卷!?”
似是見到紅檸眼裡的意外,葉曦的眸子漸漸有了神韻,後知後覺的露出難看笑容,嘴也張不太開含糊不清:“謝謝師姐,不修那變成怪物的東西。”
“隻是……有些累了。”
少女顫抖著用僅存的纖手,按下楚紅檸的托起自己的藕臂,一頭栽倒重重磕頭,砰砰砰的血水濺落……卻又死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紅檸恍然失神,也沒再去攙扶她,隻是滿是心疼的盯著她失去的半截藕臂。
明明同為天香修習七情,她卻怎麼也摸不透分毫思緒。
她有父母有家人,有瀟瀟陪著,自知永遠無法體悟葉曦的境遇。
隻是明白……葉曦失去的並非手臂,而是這潦草的一生。
“把藥吃了。”
“夫君自己重傷時留下的,很珍貴。”
“血舟上尋個房間休息,自己調理吧。”
“葉曦……”
少女無聲抬頭,盯著滿臉鮮血跪地仰望,淩亂汙穢的發絲在飛雪中亂舞。
紅檸看她這幅模樣心中不忍顫抖,哪還有半分那果敢大方風情仙子的姿情?
但她卻又沒有任何辦法寬慰,父親慘死,娘親慘死,殘魂還要跟自己一起受辱,任誰能平靜麵對?
檸妹纖手拾起錦盒,利落拆碎了生機紫木,握著那丹丸就掰開了葉曦的嘴巴……但卻又驟然目光劇烈顫抖!
隻見她那舌頭……都自己咬爛咬碎了,血淋淋的連著半截觸目驚心!
楚紅檸心神驟然繃緊,纖指突兀攏入少女汙發間,緊扣頭顱像是淩辱一般冷聲叮囑:“活著,彆讓你娘白死了!”
她不由分說纖指扣入血汙嘴巴,把丹丸直接塞進了喉嚨:“小丫頭……沒人怪你,你沒有錯。”
“夜裡還有酒宴,蒲秀項沁纖凝都在,骨師姐對你很是欣賞,她喜歡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