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城郊,杏苑。
一望無際的杏林中,彌漫了一層輕薄的霜霧。
樹梢上掛滿了晶瑩霜花,陽光透過稀疏的枝條,斑駁陸離灑在雪地上,仿若點點碎金。
凜冽的寒風在林中呼嘯,不時有枯枝從高處搖曳飄落……
一切顯得安寧而又靜謐。
仿佛時間都凝固在這冰清玉潔的世界裡。
卻又有三五結伴的年輕男女同行踏遠,亦或是世家公子小姐帶著仆從遊郊。
偶爾能聽到一兩聲鳥鳴,或是見到幾隻梅鹿踏雪而行,蹄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
噅噅!
密林之外傳來駿馬的吹唇聲,一輛自朱雀大街而來的車架,緩緩駛入了杏林。
轆轤車轅之下,傾過的兩道漫長雪痕……望不見來路儘處。
得見那轎窗之中,笑望打量的妖嬈容顏。
林中男女便會默不作聲的對視,亦或遠遠的私語美讚,談論女子身邊的男人,猜測兩人的來路跟腳。
“年輕人。”
趙慶自也能聽到不少言語,在轎車上對骨女輕笑解釋。
來這杏苑遊郊的公子小姐,多是出自商賈官家……年輕人,與他們全然斷代的年輕人。
這顯然是皇城內外的獨特風氣。
如今大楚的女帝,也曾有過這般歲月……也愛遊郊。
“眼下楚國所有的宗族,都有族老在皇城留駐聽政,彙聚而來的後輩修士便多了些。”
聽著趙慶的三三兩兩的閒述,清嬈隻是淺笑頷首,美眸依舊越過男人的肩頭,望向窗外的靜謐杏林。
趙慶也沒在意她是否聽著。
很是隨和的享受著此刻,思緒發散間,便不由輕聲歎道:“一晃已經有些歲月了。”
臨近皇城,又見楚國陌生的後輩小修。
趙慶便沒由來念起了一位故人……皇室供奉段文欲。
當年的段文欲看他,想來與現在的他看這杏林相同,太後看曉怡,便更是看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了。
歲月一晃,一路上似乎走了很遠。
但卻也沒有多遠。
他的實力手段,已然遠勝段文欲太多。
小姨也成為了大楚女帝,壽雲山在整個永寧都變得極為特殊。
自練氣到金丹,身臨仙路,壽近甲子。
金丹、元嬰、化神……
又要多少歲月?
趙慶平時並未想過太多,畢竟以後到底在哪裡修行……都還摸不準呢。
或許百年之後依舊在壽雲山。
或許……可以躲在高樓大廈之中,享受新世紀的喧囂與清淨。
夏皇界——
趙慶此刻,驀地心神一滯。
自己臨近甲子壽數,來到玉京界已經五十八個春秋。
帶家人踏過仙路,又需十八年,再補三百日夜。
八十年啊。
那以後回去夏皇,該是哪年哪月了?
二一一零年?
二一二零年?
一個世紀……的確是短的很,再回首卻又隻剩下陌生。
喧囂喧囂似塵緣,來而複往不可追。
他那不知道是雙眼皮還是單眼皮的小侄女,現在都快白發蒼蒼,半截身子入土了。
“在想什麼?”
清嬈美眸中流露新奇,似是自男人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什麼獨特,主動低語開口問詢。
在想……年輕真好。
趙慶回神,輕笑應聲:“突然憶起,某處鎮集上,有一家販賣酥糖的鋪子……”
“香脆無比,不算太甜膩,很好吃。”
“可惜是凡俗手藝人,也不知如今是否還開著……”
酥糖!?
清嬈瞬時反應了過來。
酥糖不就是蘇棠嗎?
莫名其妙被趙慶撩撥一下,使得她美眸深處漣漪隱現。
好說歹說……女鬼不也是女的?
哪經得住趙慶這樣逗她?
此刻。
骨女神情隨和帶笑,嗅著冬雪杏林中的清冽,便隻當是沒聽見了。
提及歲月流逝。
她不免閒話問道:“當年咱們去過……慕容銘呢?”
“鬆山。”
趙慶輕笑點頭應聲,骨女不清楚舊地倒也正常,畢竟不是永寧州人士。
眼看女子美眸中顯露了然。
他繼續隨口講述舊事:“當年先去了九華,我與檸兒和纖凝,在那邊遇到的蘇棠姑娘。”
“其後與雲海行走一道,前往了鬆山深處,拜訪金丹修士慕容銘。”
骨女聽趙慶叫她蘇棠姑娘,慢慢便也適應了。
隻是螓首輕輕點動:“正是——”
“現在想來,他還是很強。”
很強?
趙慶輕笑搖頭:“他更強了。”
“江北慕容氏的第二位元嬰,大楚劍仙慕容銘,如今在朝為將。”
慕容銘強的離譜。
雖然不是玉京修士,但在永寧州,肯定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碰瓷的。
曾經作為長生劍劍閣長老,卻是比長生劍的掌門還要劍修。
“走走?”
趙慶收斂心緒,輕笑主動俯身離開了車轎。
清嬈見狀自是陪同跟隨,畢竟在外麵走走散散,也比兩個人乾瞪眼強得多。
即便此刻心緒有些茫然雜亂……
杏林無花。
滿枝枯寒。
白玉行走跟在男人身側同行,此地雖說有些閒雜人,卻又有種獨特的靜謐感。
使得她竟有種極為荒謬的錯覺。
好像自己是趙慶的女人,陪著他縱情踏冬來了……
可天殺的——
她明明是陪曲盈兒過來,想看看趙慶跟曲盈兒如何如何……
怎麼稀裡糊塗就成這樣了?
但趙慶也的確沒乾什麼,與她身軀沒有絲毫接觸,眼下的氣氛卻已愈發趨向旖旎……
“你每日裡都是什麼樣的?”
清嬈心緒浮動,側目望向趙慶好奇問詢。
可又突兀驚醒,自己怎麼能問這種話……豈不是上套兒了?
當即又輕蔑冷笑補充:“竟還有心思逛姑娘,顧得過來嗎?”
趙慶;……
他顯然能夠感受到清嬈的心緒。
畢竟……這白骨精有什麼都寫在臉上,根本不帶藏的。
但骨女並非不會藏匿,隻是覺得沒有必要。
“餐宴、養神、修行。”
“以往還需要打坐,成為行走之後進境圓滿,近來隻是磨礪術法融通。”
趙慶極為認真,很是正經的回答道。
可骨女聽了隻覺得可笑。
她又不是不認識趙慶,也並非與檸兒和清歡不熟。
不就是……吃飯,睡覺,雙修?
此刻美眸鄙夷一掃,索性爽利笑啐:“你一個人,四五位娘子,當真能照顧的來?”
趙慶聽了神情古怪。
不由輕笑搖頭自語:“我和姝月清歡形影不離,曉怡近來也同居同處,司禾自有心緒打算,我們隻需要照顧檸兒就好。”
清嬈:!?
不不不。
她冷笑輕聲道:“我說你們雙修的事,你在說什麼?”
此言一出。
趙慶腳步突兀停滯,滿是疑惑古怪的盯上了女子雙眼,輕聲好奇笑望:“蘇棠姑娘不會以為……道侶每日每夜都要雲雨吧?”
開什麼玩笑。
姝月根本受不了的。
曉怡便更是會抵觸了,且還要研法習陣,甚至獨自閱典書錄,平時雖說溫柔卻也多少帶些冷清。
或是有什麼正事出行,譬如驚蟄遠赴遼國紫陌,或是天香城前後數月,基本上隻是知心知意相敬如賓。
每天都想跟他澀澀的。
隻有顧清歡……
不過趙慶眼下並沒有閒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