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蟄不明所以, 也跟著他一起笑,笑完低下頭,對著餐盤裡的食物挑挑揀揀, 把自己不喜歡的全都挑出來推到一邊,表情不再天真乖巧,而是透出幾分狡黠。
他的本體根本不是桃花。
賓客們吃吃喝喝,眼見就要天亮,有人忍不住問:“吉時還沒到嗎,怎麼還不去迎親?”
旁邊那人道:“兄台有所不知, 夫人是凡俗女子,她的父親劉老漢一定要按人間婚禮來辦,大王仁慈, 寬許了他, 所以要等天亮才能迎親。”
那人可能是隻道行不夠的野鬼, 無法在陽光下現身, 歎了口氣, “那可太不湊巧,我是看不到了。”
徐蟄也配合著那邊的小聲交談恍然大悟。
黃七郎問:“你也不知道?”
徐蟄搖頭, “我爹爹沒說。”
解決完心底的疑惑, 滿堂妖魔鬼怪繼續吃吃喝喝,喧鬨大笑。
坐在徐蟄不遠處的一個人道:“我聽說一個招笑的事兒。”
其他人好奇:“什麼事?說來聽聽?”
那人說:“滕縣、澤縣有強盜肆虐,後來被官府招安, 又怕他們再次成為匪盜,給的待遇比一般百姓好一些。普通百姓和這些盜戶發生衝突, 官府總會偏袒盜戶。後來一些人犯了罪, 假冒盜戶, 官府要先查明究竟誰是盜戶, 再進行斷案。”
“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還沒說完呢,你急什麼。”那人說:“後來府衙鬨狐狸,日日去縣官女兒房中。縣官請了道士做法,把那狐狸捉到了瓶子裡,準備燒死他。豈料那狐狸在瓶子裡大喊‘我是盜戶’!”
眾妖聽罷,都哈哈笑了起來。
妖怪們沒有同情心,全靠實力說話。自稱妖怪的狐狸,明顯修為低下,腦袋也不怎麼好使。普通妖怪,要麼安分修行,不招惹人類,要麼像桃花大王一樣,強娶人家女兒,老太公也沒有辦法。
黃七郎也跟著笑,唯獨徐蟄懵懵懂懂的。
他問黃七郎:“那隻狐狸是死了嗎?”
黃七郎說:“沒有活路,當然死了。他總不可能是真的盜戶。”
徐蟄問:“為什麼不可能?”
黃七郎頗為頭疼,擺擺手,繼續喝酒,“以後你就知道了。”
徐蟄“哦”了一聲,忽然想到什麼,“你是黃鼠狼嗎?”
“……”黃七郎被酒嗆住,咳了好一會兒,怒視他,“我哪裡像黃皮子了?!”
徐蟄不明所以,“黃皮子就是黃鼠狼嗎?我沒有見過,隻是覺得黃鼠狼好像姓黃,你也姓黃。”
黃七郎沒他弄得沒脾氣了,沒好氣道:“你記住了,我是狐狸,我們一家都姓黃,不是什麼黃鼠狼。”
徐蟄連忙點頭,“記住了。”
見黃七郎似乎不願跟他說話,徐蟄繼續扒拉菜,隻是他還有好多疑惑,一會兒低著頭,一會兒又自以為隱蔽地看黃七郎一眼。
黃七郎都替他累得慌,大發慈悲道:“你想說什麼,說吧,不凶你。”
徐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死掉的那隻狐狸,跟你認識嗎?”
黃七郎指著桃花大王旁邊一個身姿曼妙的女人說:“那個桃花妖,你認識嗎?”
“不認識。”徐蟄說:“謝謝你,我明白了。”
黃七郎喝得眼神迷蒙,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以後可彆一個人出來了,容易被人打死。”
徐蟄真誠感激:“多謝關心,不過我也想自己曆練曆練。”
黃七郎:“……”
好不容易到了白天,桃花大王帶著人,下山去接新娘子。
徐蟄作為關係親屬,也被應許跟著一起過去,說是見見世麵。
黃七郎覺得有熱鬨看,也跟在後麵一起。
劉太公就住在山腳下的桃花村,離著桃花山不遠。
小妖們用障眼法,收斂了妖紋和犄角,把外表變得跟人類一樣,走在前麵開路。
桃花大王穿著新郎袍,騎著高頭大馬,收斂了匪氣,意氣風發,神采奕奕。
抬轎子的小妖一樣穿戴整齊,跟在桃花大王身後,與尋常百姓沒有什麼區彆。
徐蟄穿著他的桃色薄衣,走在桃花大王的馬旁邊……說起來這個顏色的衣服,李元吉也穿過。不知道為什麼,李元吉身上格外不正經,被徐蟄穿在身上,那就是相得益彰,更添幾分天真無害。
鞭炮在前麵劈裡啪啦地炸開,留下一地紅紙,還有嗆人的硝火味。
徐蟄不適地皺了皺鼻子,看到街道一側看熱鬨的行人裡,突然冒出了黃七郎。
黃七郎做了個手勢,徐蟄感覺到自己的腦袋被人拍了一下,不適感頓時消失,抬頭去看,就見騎在馬上的桃花大王朝著自己微微一笑,接著繼續目視前方。
一直走到一處破敗的小院子,迎親隊伍才停了下來。
院子門口站著一個老頭,不知道是他太老了,還是嚇得,身體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桃花大王從馬上下來,毫不客氣道:“嶽父大人!”
老太公應了一聲,連忙過來,用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淚,“大王來了,小女已等候多時……唉。”
桃花大王知道自己的行為屬於強搶民女,並不意外老太公的表情,他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祝福,滿心都是屋裡那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娘子在裡麵?我這就去,不能再讓娘子久等了。”
小妖們一陣起哄。
徐蟄想跟著一起,被人給拽住了。
“你去做什麼?彆壞了大王的好事。”
徐蟄留在原地,十分不解:“什麼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