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層薄薄的玻璃,她壓低腦袋,湊到伏黑甚爾身邊,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來要錢。
仿佛他天生就是應該給她錢的。
表情或是皺眉,或是言笑晏晏,或是驚訝地睜大眼睛,從他手裡接過錢包,流露出來的情感都毫不掩飾,沒有任何試圖掩飾或者遮蓋的痕跡。
可是,明明在幾天之前,她的態度還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個時候,她對伏黑甚爾,和對他,對五條悟,對高專中的任何一個人,甚至於是她的親弟弟虎杖悠仁,都從來沒有過這種毫無保留的情緒宣泄。
他們像是同個天地裡的人。
反倒是他,他和五條悟,隔著這層玻璃,被遠遠地隔開了一整個世界。
這樣的遙遙相望,給了他一種永遠都無法觸摸到的錯覺。
“傑。”
注意到五條悟沒有戴上墨鏡,也還在看著那邊的情形,夏油傑下意識地握緊手指,說道:“錢付好了,我們過去找他們吧。”
........
現在,又是相同的感覺浮上心頭。
像是拚圖放在麵前,乍一看是完整的風景,實際細細密密地看過去,每一片都卡在錯漏的卡口上,給人是一種不是很舒心的彆扭感。
為什麼注視的人會是伏黑甚爾?不對,明明他也.......他也什麼?
心裡似乎是有話想要脫口而出的。
但就像是跳動的音符中,琴鍵被拔下來一塊似的,剩下的話,他怎麼都沒辦法想起來。
“可真有一套。”
虎杖悠心走後,伏黑甚爾依舊是懶散地靠在椅背上。
他不討厭五條悟和夏油傑,或者是咒術高專裡的任何一個人,但也談不上喜歡。
灌完最後一口咖啡後,把瓶子捏成團,伏黑甚爾像是把玩一個馬戲團道具似的,拋接著來回過手。
夏油傑的動作一頓,隨即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似的,適時地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隻是臉上還帶著弧度不變的微笑,他問道:“你在指什麼?”
“我說——”伏黑甚爾眯起眼睛,故意拉長最後一個字的音調,仿佛獵人伏低身體瞄準獵物似的,銳利地說道,“你可真有一套。”
“讓五條悟裝可憐去騙情報,這主意應該是你出的吧。”
夏油傑微長的睫毛輕動,垂下眸子沉默著。
不,並不是這麼淺薄的說法。
兩人從高專開始,到現在同為教師積累起來的默契,其實並不需要煞有介事地商量。
他從始至終,也不過隻對五條悟說了一句話:“悠心她,實在是個太心軟的人。”
而這本來也就是存在於他們心中的共識而已。
“為什麼你會這麼覺得?”
“為什麼是他去?”
兩個問題同時發出,但伏黑甚爾沒有回答夏油傑的問題,而夏油傑同樣也沒有回答伏黑甚爾的問題。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夏油傑挪開目光,而伏黑甚爾嘲諷地勾起笑容。
為什麼是五條悟去試探,而不是他自己去?
純粹隻是兩個人猜拳,那一把五條悟剛好贏了而已——夏油傑這樣想道。
“我來找你,是有彆的事情要問。”夏油傑淡聲說,“剩下的這些,都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虎杖悠心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咒靈和詛咒師圍剿,她“死”後的那幾天,夏油傑基本上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有時候是夢見她躺在血泊裡,肋骨斷裂,皮肉割開,身上有數不清的傷口。
有時候是夢見她躺在冰天雪裡,長夢不醒,呼吸微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散掉。
有時候,又能夢見,她躺在棺材中,麵色蒼白,額頭被手術刀劃開,隻留下一道粗糙的縫合線。
種種夢境,像是在走馬燈中不斷盤旋,幾乎到夜不能寐的境地。
直到——那天她活過來了。
說夏油傑是因為單純的愧疚心理,才會有這麼大的情緒起伏和波動,是不準確的。
他確實愧疚。
明明自己是特級咒術師,應該在場的。
明明她還那麼年輕,擁有光明的未來,不該在花一般的年紀逝去。
明明,他應該保護她的。
可更多的,心底湧現出來的,沒有緣由的憤怒,悶痛和持續不斷的遺憾,根本就不能用單純的愧疚來解釋。
他不認為自己是喜歡上了這個剛認識才沒有多久的女孩子,但卻也並非像是無動於衷的情感。
獨占欲,有麼?說有好像是有,說沒有也像是沒有。
她對他們倒完全就是朋友的態度。
“關於悠心的仇人。”夏油傑的手指動了動,將剛才的思緒扔開,皺眉問道,“具體你了解多少?”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伏黑甚爾回答道。
“但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開個價吧。”夏油傑深吸一口氣,說道,“無論你要多少。”
“不賣。”伏黑甚爾神情淡淡。
“兩個億。”
“不賣。”
“十個億。”
“都跟你說了。”伏黑甚爾的嘴裡,似乎就隻能吐出這兩個字。他對夏油傑說,“不賣。”
“這是非賣品。”
夏油傑的眼睛微微眯起,倒也沒露出驚訝的神色,隻是問道:“那你要怎樣,才會交出情報。”
“看來,你和五條悟那天,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伏黑甚爾的一隻手放在椅背後,平靜地對夏油傑說。
“什麼?”
“警告過你們的吧。”伏黑甚爾盯著他,缺乏表情地說,“她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當然,也不會在你們的範圍內。”
“你這個兄長的架子,未免擺的也太莫名其妙。”夏油傑平靜地嘲諷了一句,“悠心她是個成年人,本來不應該由你下判斷。”
“隨便你怎麼說。”伏黑甚爾哼笑了一聲,說道,“我隻是警告一句,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夏油傑停頓了一下,並沒有理會他抽風似的言論,繼續說道,“反正,關於那個仇家的情報,你要是改變主意的話,我隨時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