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登場。
大提琴已經格外擁擠,一把樂器三個人演奏,卻沒有想到居然還有第四個人的加入,那個玉樹臨風的瀟灑身影輕而易舉就抓住視線,一張張錯愕的臉孔完全無法合攏嘴巴,愣愣地注視安森的加入。
卻見,安森在大提琴前麵蹲下來,以大提琴的麵板和側板為鼓麵敲打起來——
啪。啪啪。
咚。咚咚。
輕重緩急,時而清脆時而渾濁,時而輕盈時而跳躍,宛若清泉一般在三種層次的弦音之中上下翻飛,音符翩翩起舞,一種曼妙而神奇的景象就這樣在紐約鋼筋森林的城市中央鋪陳開來,恢弘壯闊。
匪夷所思!
驚呼,讚歎,錯愕,在人群裡輕輕湧動,然後所有聲音全部卡在喉嚨裡,瞠目結舌地注視眼前這一幕。
車水馬龍的喧囂,似乎也成為天然的背景,和眼前的演奏交相輝映,最後演變為第五位樂隊成員。
布萊爾隻覺得靈魂一陣顫栗,看著安森的身影,徹徹底底愣住。
短短四個八拍而已,安森站立起來,結束鼓點,轉身回到軍鼓的後麵,並且背起木吉他。
然後是康納。
最後是莉莉。
一個,接著一個,旋律的層次就這樣一點一點重新回歸簡單,洗儘鉛華的最後,又隻剩下一把大提琴。
邁爾斯靜靜地坐在原地,眼神專注而沉浸,心神與靈魂一點一點墜入旋律之中,與大提琴形成共鳴,平時低沉舒緩的大提琴弦音此時居然滋生出一種孤獨而落寞的苦澀,形單影隻地站在世界中心演奏。
誰都不曾想到,大提琴居然擁有如此魅力。
即使在交響樂團裡,大提琴似乎也總是被忽略被遺忘,因為低音的關係,一直處於輔助襯托的位置,單獨演奏也略顯單調,很難感受到旋律和情感的層次。
然而眼前,僅僅依靠一把大提琴,卻在九十秒的演奏裡牢牢抓住注意力,令人如癡如醉。
邁爾斯的琴弓越拉越慢,淡淡的哀傷在孤獨的弦音之中潺潺流淌,彌漫開來,車水馬龍的街頭似乎悄然演變成為一個隱秘的角落,隻有他們在歌唱——
無人傾聽。
情感的力量,磅礴而充沛,撲麵而來。
全場鴉雀無聲,瞠目結舌之中能夠清晰看到眼睛裡的思緒正在洶湧。
一直到弦音結束,一個短暫的休止符,然後——
叮。
清脆而明亮的吉他弦音輕輕撥動,宛若清澈的水滴落入深藍色的冰川之上,凜冽的空氣輕輕漾了開來。
心弦,一動。
視線齊刷刷地看向聲音的方向,是康納。
康納抱著吉他,靜靜地站在邁爾斯的旁邊,目光專注而深情地注視著自己的吉他,流露出一抹依戀,那些不舍那些唏噓那些落寞化作一抹笑容,在嘴角輕輕上揚,修長的指尖在琴弦之間上下翻飛。
清澈,明亮,綿長,悠遠。
隻有一把吉他而已,然後,歌聲猶如穿過山穀的一縷清風拂麵而來,心臟的跳動不由自主漏了一拍。
一轉頭,就看見了安森。
一把吉他,一把歌聲,靜靜歌唱,宛若無人傾聽一般,宛若無人欣賞一般,宛若站在世界的儘頭一般。
“穿越黑暗,尋找我的方向,遵循一顆跳動心臟的指引,無從得知這趟征程的終點,但清楚銘記一切開始的起點。”(注1)
蒼茫,浩瀚,廣袤無垠,沒有任何技巧沒有任何花哨,安森的聲音纏繞著吉他弦音,一切回歸最原始的狀態,不需要任何點綴和裝飾,卻將字裡行間的情感全部釋放,整個世界的喧囂完全沉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