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時候,他太年輕,還是一個孩子,沉浸在青春的肆意和張揚裡,隻要張開雙臂就能夠擁抱世界,所以他沒有發現那些異樣,也沒有時間顧及自己之外的生活,世界隻是圍繞著自己一個人轉動——
一直到分崩離析的時刻來臨。
所以,當父親那些受害者們找上門的時候,他不能反駁也不能反抗,隻能默默承受,他甚至不能轉身背對他們,低頭、束手、正麵麵對那些謾罵詛咒和攻擊,將所有苦澀和血腥獨自一人全部吞咽下去。
此時,在小弗蘭克-阿巴內爾身上,安森看到了自己。
他曾經以為,那些記憶已經太過遙遠,那些傷口早就已經愈合結痂,不止間隔一世,即使是在前世也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沒有時間沉浸在痛苦和緬懷裡,他必須工作必須前進必須不斷拚搏。
哪怕隻是稍稍停下來喘息一下也是奢侈的。
然而,沒有想到,那些記憶如此鮮活又如此真實,跨越時空再次抓住心臟,重新感受到無儘的痛苦。
至少有一點,小弗蘭克比安森幸運,他還能夠看到父親,在全世界分崩離析的混亂裡他依舊能夠看到父親;但安森沒有,他再也沒有看到父親,以至於父親在腦海裡的形象演變為一個模糊的標簽。
隻有輪廓,沒有臉孔。
安森也難以分辨,自己對父親是什麼情感,憎恨?埋怨?厭惡?懷念?崇拜?
甚至就連父親曾經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時候的神韻也已經變得模糊。
不由地,安森就愣住了。
前世的記憶捆綁住腳踝,在無儘的海洋裡緩緩下沉,洶湧澎湃卻又難以分辨的情感塞滿整個大腦。
抬頭望去,一片汪洋,無邊無際地將他包圍,他就這樣在平靜的海麵漂浮,忽左忽右,卻沒有方向。
嗡。
耳膜之上傳來一陣微微的震動,如同風聲一般,卻在一片黑暗裡一把抓住安森的注意力,拖拽進入現實。
他迷迷糊糊地摸索手機,放在耳邊,“哈囉?”
“安森?”
“嗯?”
“安森?你還好嗎?”
由遠及近地,那個聲音驅散黑暗,洛杉磯的金色陽光暖洋洋地灑落在安森的皮膚表麵,溫度慢慢地回到血管裡,眼神重新清晰起來,儘管大腦依舊一陣嗡嗡作響,但身體似乎能夠再次感受到地心引力的重量了。
咕嘟,吞咽一口唾沫,安森此時才發現喉嚨乾澀得厲害。
然而,電話另一端沒有聽到回應,不由著急起來。
“耶穌基督,安森,你沒事吧?嘿,安森-伍德,回答我。”
那低沉的嗓音無法控製得急躁焦慮起來,讓平靜的海洋重新激蕩起漣漪,笑容緩緩爬上安森的嘴角,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盧卡,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