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森愣住了，靜靜地注視著手裡的支票本愣住了。
前世，父親就這樣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
否認。憤怒。爭辯。沮喪。接受。他也經曆這樣的階段，試圖為父親找借口，試圖在困境裡保留一絲希望，試圖不要被黑暗徹底吞噬，但最後還是失敗了。
因為父親始終沒有出現。
此時，手裡的支票本，五十頁而已，輕飄飄得沒有什麼重量，卻沉甸甸地壓在胸口，他以為自己會喜悅會幸福會充滿力量，然而現實卻是滿嘴苦澀。
無法控製地，他開始擔心父親——
銀行已經拒絕父親的貸款申請，現在父親又申請支票本，這是否會讓父親惹上麻煩，父親說賬戶裡有二十五美元，這筆錢又是從哪裡來的，他應該相信父親嗎？
錯雜的思緒，在腦海裡洶湧拉扯。
他就這樣愣住了，靜靜地注視著手裡的支票本，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茫然。
監視器前，史蒂文也不由放緩呼吸，唯恐驚動眼前這一幕，明明克裡斯托弗就在眼前，但他的視線卻無法離開安森。
在他的身上，不是悲傷也不是喜悅、不是掙紮也不是失落，而是一種語言難以描繪的苦澀在輕輕拉扯，淡淡的溫暖和幸福在胸口如同棉花糖一般膨脹起來。
原來，表演是具有力量的。
“這裡有五十張支票，小弗蘭克，這就意味著從今天開始，你就加入了他們的小俱樂部。”
老弗蘭克站在後麵，看不到小弗蘭克的表情自然也就無從得知兒子的想法，但他依舊能夠看出小弗蘭克的走神，雙手支撐在小弗蘭克的肩膀上輕輕發力，將小家夥的注意力拉回現實。
小弗蘭克回頭了，看向父親。
表情卻已經恢複正常，小心翼翼地掩飾自己的心緒，嘴角上揚，重新找回十六歲的心氣，笑容徐徐綻放。
“我加入了他們的小俱樂部。”
老弗蘭克輕輕頜首，“有了支票，就擁有了一切。”
小弗蘭克重新扭回頭，繼續翻看手裡的支票本，“上麵甚至有我的名字。”
一張，再一張，看著自己的名字演變為黑色字體，感覺有些奇妙。
老弗蘭克，“一步登天。”
小弗蘭克壓低聲音細細呢喃，“一步登天。”
嗬嗬。
喉嚨深處傳來輕輕的笑聲，卻如同煙霧一般轉眼就消散了，靜靜地注視支票本，上揚的嘴角緩緩平複下來，凝聚的視線焦點也在支票本上徐徐潰散。
錯雜而無力的情緒在那雙湛藍色眼眸裡微微閃爍。
明明沒有開口也沒有對話，但那雙眼睛裡盛滿的光暈卻讓整個屋子裡完完全全安靜下來，放任思緒在自己的想象世界裡翱翔。
他們能夠感受到一場暴風雨正在靠近，世界搖搖欲墜，卻隻是牢牢抓住眼前片刻曙光拒絕放手，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這就是希望、這就是轉折，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自己的擔憂不會演變為現實，自己應該懷抱積極樂觀的想法。
卻在嘴角笑容綻放的短暫瞬間，眼神和靈魂凝結——
不由出神。
仿佛就在這一刻，現實的冰冷緩緩抓住了心臟。
那一片湛藍裡，隻有一片茫然。
他，一個剛滿十六歲的孩子，又能夠挽回什麼呢？
無助和膽怯就在潰散的焦點裡氤氳開來。
全場，鴉雀無聲。
甚至就連空氣流動的瑣碎聲響似乎也已經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