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拍攝,結束。
但現場,依舊沒有動靜,並沒有如同往常一般解除封印,沒有聲響沒有走動,時間似乎依舊停留在光影之中。
艾麗西亞站在走廊裡,一眼就看到離開監視器迎麵而來的格斯,她腦海裡沒有想法,下意識地就禮貌地點頭示意。
恍惚之間,片場的界線被打破,虛構入侵現實——
安森依舊是安森,格斯如同老師,剛剛艾麗西亞離開,現在老師登場,電影裡的場景依舊沒有結束,反正沒有劇本也沒有情節,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自然而合理的。
視線,依舊在嘈雜思緒轟鳴之中牢牢鎖定安森。
格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沒有點破,因為這就是他追求的效果,現在看來,整個劇組都已經進入狀態。
腳步,最後在安森身邊停下。
格斯抬頭看了哈裡斯一眼:
可憐的哈裡斯,明明身體如同河馬一般,此時卻必須模仿丹頂鶴一般踮起腳尖。
這讓格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對著哈裡斯輕輕點頭,用眼神示意:拍攝已經結束。
哈裡斯長長吐出一口氣,背靠著牆壁,滋溜溜地一路下滑,最後跌坐在地上,合攏膝蓋,把攝像機放在地上,終於開始大口大口喘息,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擦拭滿額頭的汗水。
格斯看向安森,一眼就能夠看到安森眼睛裡的平靜。
剛剛的鏡頭裡,安森始終沒有正視攝像機鏡頭,要麼側臉要麼下頜,以至於鏡頭沒有捕捉到安森的眼睛,那一抹驚心動魄的湛藍。
但現在,格斯終於看清楚了,平靜底下的深邃,和想象之中一樣,錯雜而細膩的思緒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用微笑巧妙地掩飾。
“一切都好。”
格斯開口了。
事實上,遠遠超出想象的完美。
格斯無從得知,剛剛安森離開片場的短暫放空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但是,初次見麵那個坐在秋千上的孤獨靈魂重新出現在了鏡頭前麵,一切堪稱完美,甚至把格斯腦海裡構想的畫麵提升到全新層次。
安森輕輕點頭,卻沒有回應。
格斯有些擔憂,“一切還好嗎?”
明明是相似的兩個句子,卻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效果,前一句是在電影裡,後一句則是在現實裡。
安森注意到了,嘴角輕輕一扯,露出一抹淺笑。
上次在“貓鼠遊戲”裡,入戲太深過後,那是一種疲倦,深深的疲倦,精神層麵的消耗與透支著實難以言述。
但今天,並沒有。
一陣平靜,一陣坦然,沒有宣泄的暢快也沒有釋放的肆意,一切都是舒緩而自然的,宛若潺潺溪流。
他想,他正在學習。
學習表演,學習表達,學習坦然接受自己的過去與傷痕,學習通過表演通過藝術宣泄自己的情感,學習把自己的真實融入角色,學習從角色身上回顧自己並且尋找到和解。…。。
擁抱角色,也是擁抱自己,同時慢慢地開始擁抱真實。
藝術,本來就是一種表達手段,繪畫、音樂、雕塑、寫作等等全部都是如此,把自己的經曆和情感雜糅其中表達出來,最後成為一種回顧自己、完成和解、繼續前進的方式。
方法派/體驗派的表演方式,發展到最後往往意味著失去控製,不瘋魔不成活,難以分辨現實和虛幻,最後遁入癲狂,安森無法確定自己未來將走向何方,是否能夠達到如此境界,又是否會經曆這樣的過程——
但至少,就目前而言,一切都是美妙的。
安森需要這樣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