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年老的田義在後麵跟著他,忽然覺得又有意氣勃發。
大概是因為殿下與陛下大有不同,當真在憂國憂民,還願意聽他諫言。
當然,也是因為朱常洛把整肅內宮的大權交給了他。
這不同於之前的除草。
要甄彆有才乾的……殿下將來隻怕有用到太監們的地方。
朱常洛隨後先去慈寧宮。
晨昏定省,仍不或缺。
皇帝仍在,但既然活著,“手指能動”,就能降下旨意。
但這旨意,實際上已經都是朱常洛和李太後的意誌。
未正式登基之前,他是以嗣君身份“協助”朱翊鈞審處國事,還要征詢一下李太後的意見。
一個病癱在床口不能言的皇帝,一個還沒走完冊立程序的嗣君,一個不能乾政的女人,共同組成了這段非常時期的皇權。
去看望了一下朱翊鈞,朱常洛來到了慈寧宮的佛堂裡。
先跪到李太後身側拜了拜菩薩,祝禱了一番,他輕聲問道:“皇祖母,當真要這樣?”
“那妖婦如此歹毒,焉能輕易饒恕!”
菩薩麵前,李太後咬牙切齒。
諸多罪孽已經背負,可在她心目中都是情非得已,又有鄭夢境橫生是非,把事情推向難以控製。
今天李太後決定要以聖諭名義做的事,一是進封王恭妃為皇貴妃。另一件事,則是對鄭夢境的處置。
蠱惑皇帝、爭奪國本、不顧皇帝風疾病重又吵鬨激皇帝二次中風。
這些事,在審訊鄭府之人時又已經得到新的證據,甚至有不少官員牽涉其中,多年來一直攪渾水已經人證物證俱在。
皇權更替的重大風波,當然要有一個替罪羊。
巫蠱之事不能胡說,以免有天子失德的議論,那不如就推給國本之爭好了。
皇帝是受了媚惑,雖然名聲一樣會不好,但多少更能被人所理解。
鬨得皇帝再度中風,鄭氏要賜死,而皇三子朱常洵將因之被貶為庶人,送往鳳陽。
梃擊案是不會有了,但能發生梃擊案,鄭夢境的膽子之大也可以想象。
雖然那時候李太後已死,她才鋌而走險,但如今卻又有朱常洛當日明言記住了她施的恩惠。
誰又能說得清呢?
朱常洛並不糾結對她的處置結果,隻是沒想到會禍及朱常洵。
“可三弟……”
李太後跪了下去,聲音疲憊:“你怕什麼?外臣譏你寡恩?旨意是皇帝下的……如今你根基未穩,遽登皇位,還要應對內憂外患。常洵非幼子,如今豈會不記著這樁仇怨?尋常之時,藩王自然難反,可將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已經背負這多罪孽,不在乎多一樁了,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列祖列宗。”
朱常洛沉默了一會,而後麵向她磕頭:“祖母大恩,孫兒永銘五內。家國之危,永不或忘。”
也許在李太後看來,朱常洛顯得對已經被埋過爭儲種子的三弟這麼狠,也能夠威懾一些人。
朱常洛更加明確地感覺到,李太後其實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動物。
當年她對朱翊鈞的苛刻,不是沒有緣由的。
她把所有的母愛都給了潞王,對朱翊鈞卻隻有一個要求:掌穩大權。
如今她對朱常洛也一樣,隻是多寄托了一樣保住大明江山。
這一點上,兩人誌向相同。
李太後點了點頭:“皇帝這邊,有祖母看護。皇後是個可憐人,你莫要苛待她。你登基之後,讓她去和你母妃共居仁壽宮吧,伱對她們視為一體,她也有個伴。”
“孫兒謹遵懿旨。”
“你去忙吧,多問田義、陳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