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三法司的首官們不這樣想,這事兩難了。
聽到皇帝召見,他們自然即刻入宮。
紫禁城裡,王錫爵蒙宣,太常大學士申時行卻隻繼續呆在文華殿裡。
這就是中樞衙署大改之後的新變化了:有不少大事,現在絕不會同時有兩個以上的大學士在場。
他們到了養心殿,朱常洛開門見山:“有關湖州府長興知縣舒柏卿的奏本題本都來了許多,你們恐怕也在為難。該如何處置,先聽聽三法司的意見。”
於是王錫爵、溫純、被提拔為大理寺卿的郭正域都看向去年底從南京刑部調到北京刑部的趙參魯。
能調任北京刑部尚書,趙參魯當然是“高升”了。原本暫署刑部尚書之職的北京刑部左侍郎和他對調,這算是皇帝對於去年南京三法司配合了蕭大亨的褒獎,也進一步加強對南京的掌控。…。。
趙參魯本身就久在南京任官,現在作為三法司當中主管刑名的一環,他確實該率先發表意見。
隻不過舒柏卿自首為同謀,這個“案子”不是尋常案件。
“……臣以為,舒柏卿即便不問罪,也不宜再就任江南了,該遷往邊陲之地,或另任閒職。”他看了看皇帝,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江南有些地方這麼做也許沒問題,但有些地方畢竟民風不同,不宜讓各地聽聞處置之後都效仿。”
朱常洛不置可否,又看向溫純。
溫純也猶豫了一下,而後說道:“臣倒以為,此人可擢為科道言官。既已有酷吏之名,不妨人儘其用。至於各地會不會效仿,臣以為可以在那些贓銀處置上下功夫。”
朱常洛最後看著郭正域。
作為朱常洛還是皇長子之時為他講過課的講官,郭正域此時毫不猶豫地說道:“臣以為該當革職拿問!此人推行政令自然無過,以自首為同謀令長興官紳人家都速速認罪或自首也無過,但既然惡行累累已彰天下,不責問則於吏治百害而無一利。何況此人心機深沉,欲借自首免罪之機,欲成忠勇孤臣之名,德行堪憂!”
大理寺管複核,如果郭正域是這個態度,那就意味著刑部的意見在他這裡通不過。
朱常洛並不喜歡過於絕對的說法,所以什麼百害而無一利,對他來說不成立。
但對地方而言,舒柏卿會讓其他府州縣的官紳感到極大壓力。
就算對長興百姓而言,舒柏卿固然為部分百姓做了主,但在更多的百姓心目中大概隻會留下一個印象:縣尊過去竟夥同那麼多鄉紳人家害了我們這麼多。
狗咬狗罷了。
“元馭,你說呢?”朱常洛最後問王錫爵。
“臣以為,溫總憲所言有理。”
王錫爵這麼一說,郭正域不由得凝重地看向了他。
“允自首免罪,正因陛下知道地方官總難免和光同塵。若重懲舒柏卿,其他地方官不免顧忌。眼下要分開來看:地方官什都怕的是陛下以長興縣為準繩,但地方官還擔心將來的事情不好做。故而,臣以為舒柏卿其人當免罪、重用,但所得贓銀,則需明白告訴地方,朝廷意不在搜刮。”
朱常洛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題本上的數目是隱去了的,另外還有十萬兩。”
四個人臉色都變了,確認了一遍:“總計二十七萬餘兩?”
“是啊。一同先行去長興問舒柏卿的應天巡按和湖州知府都奏來,數目太大,他們奏請存留十萬兩,讓舒柏卿戴罪立功,造福一方,把這十萬兩在將來幾年裡通過諸多善政慢慢用掉。”朱常洛看著王錫爵,“朝廷意不在搜刮,那麼解送多少到諸庫?那樣一來,長興豈不是要留二十多萬兩?”
“……真酷吏也!”郭正域義憤填膺,“陛下,此等貪官,如何能留?”…。。
朱常洛對這個“老師”的印象很淡,現在也無需通過拉攏所謂“帝師青壯”來獲得朝廷嫡係班底。
郭正域與溫純意見截然不同,無非是郭正域更年輕罷了。
翰林出身,已經是大理寺卿,沈鯉和溫純之後,他自然是鑒察院內將來的三號人物。
現在聽了郭正域的話,朱常洛知道他實在太年輕了一些,也太上頭了一些。
“他是貪了。去年退了一萬兩作為朕大婚賀禮,今年卻退無可退。王德完奏本明白,他查過舒柏卿了,田產珍玩已悉數變賣。”朱常洛看著趙參魯和溫純,“江南為官,迎來送往,就算每年孝敬不少,如果不是大肆貪墨,也攢不下多少銀兩吧?”
趙參魯低著頭,溫純做過劉元霖之前的一任浙江巡撫,聞言隻說道:“這麼多年長興知縣,還變賣了田產珍玩才湊足萬兩,他確實是把每年所得孝敬都大體退了。”
“所以現在那麼多贓銀都不好處置!”朱常洛有些憤怒,“區區一縣,動了些真格,一下子就追出這麼多贓銀,地方小民之苦可見一斑!各地以長興縣的幾成為準繩?明麵上的一半便是近十萬兩,實際上的一半更是近十四萬兩!即便湖州府是富庶之地,整個大明應當有多少?不論是多少,驟然多出幾百萬千萬兩之巨的贓銀,該怎麼處置?”
王錫爵看著他,心裡轉的第一個念頭是:如果太上皇帝聽聞,隻怕就以二十七萬餘兩為準繩。
如今聖上居然愁銀子太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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