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玩火自焚
時代的慣性在這件事上體現得淋漓儘致,大概因為當事方是過去三年裡受影響最小的藩王。
可能因為楚藩是皇帝為昌明號選擇的受益方當中第一批三家宗藩之一,朱華奎覺得他和皇帝的關係更近,送些銀子孝敬打點可以把這事壓下去。
沈一貫雖然沒在朝了,沒收朱華奎的銀子,但掩藏在改革宗祿的正當理由下,還是有人煽風點火。
京城裡如今的主旋律是鄉試和恩科會試,是萬歲山上立聖廟,是太常寺和禮部草擬之後頒告天下的新儒學製旨。
定遠侯後人王弼和他的一個族人說什麼遠祖寄存於楚藩的財富足有一千三百多萬兩了,這件事第一時間被朱常洛拍了下去,沒有激發絲毫波瀾。
申時行、王錫爵、朱賡、沈鯉,樞密使之外的另外四相都在朱常洛麵前。
“八百裡加急,湖廣巡撫的奏報走的是軍情。”朱常洛沉著臉,“楚王以助工為由,要向朕進獻白銀兩萬兩。銀子剛過長江,就在漢陽被楚藩宗室劫走。”
四人臉色驟變,沈鯉先問:“陛下,楚王要獻銀助工,陛下允了?”
“恐怕奏本還在路上,朕自不會允。”朱常洛神情難看,“但即便沒有朕的旨意,這獻銀還稱不上皇杠,劫杠便是劫杠。宗室犯法,地方過問還是不過問?京裡群情洶洶要改革宗祿,地方拿問宗室。前有定遠侯之後跳出來,後麵會不會有湖廣地方士紳散播謠言說官府在嚴刑逼供宗室,激起楚藩暴動?”
“杠”乃抬送重物所用的粗棒,有時也代指箱櫃。而向皇帝進貢的東西,在民間就被稱呼為“皇杠”。
也不能說這兩萬兩銀子已經是皇杠了,畢竟朱常洛沒說要,法理上還不是正式要獻給皇帝的。
但打劫就是打劫,劫匪還是宗室,問題很敏感。
這不僅僅是慣性了,甚至還加速了。
到了此時,四個人都不能睜眼瞎,裝作這些事隻是巧合。
“朕提醒過宗室和士紳合流生亂之隱患。”朱常洛看著王錫爵,“王守仁的事,刑部查出背後主使了嗎?”
“……還在訊問那另一個同謀王錦襲。”
“賊子要的隻是這樁離奇傳聞!”朱常洛冷冷說道,“一千三百多萬兩錢財,智者自知這是謠言,但普通百姓呢?楚藩旁支宗親呢?就算真剛一聽問就把那賊子關入詔獄了,傳聞還是傳了出去。本來打定了主意泰昌三年開始隻是鞏固成果,何必偏要在這關口又來改革宗祿?朕非不願,朕早就在想法子!”
“……臣等慮事不周,請陛下降罪。”王錫爵帶頭跪了下來。
“方略也是倨傲!”朱常洛又看著申時行,“宗祿雖然已是偌大負擔,宗藩諸多將軍中尉雖然確實與親王郡王離心,但若是弛禁開科就有用,豈會一直到如今都沒有宗室子弟願意去考?禮部要改革宗祿,著眼處就是效仿河南、山西、陝西三省,諸藩宗祿永為定額?”…。。
申時行也跪下低著頭:“萬曆十一年後,三省諸藩也是安穩的,禮部部議以為可以推行。”
說的是萬曆十一年之後,河南、山西、陝西三省秦晉代沈等宗藩從此定額派宗祿,以後不論子孫多寡,都按這個數字給,不增,但也絕不會再削。
從萬曆十一年至今,這三省的宗藩確實沒有鬨事。
“是,把宗祿額度限死了,確實一勞永逸。”朱常洛哼了一聲,“按冊籍來算,宗藩祿米確實已經多得嚇人,足該千餘萬石。但實給又是多少?算筆總賬,實支不過百餘萬兩。大明全部田賦、稅銀都折銀來算,宗祿所占不足一成。即便是全部都改為定額,又能節省多少?”
大明的宗室負擔就是不能細算表麵賬和實際賬。表麵上來看,宗室負擔顯然已經占據大明歲入賦稅的近三成了。但拖欠的拖欠,折色的折色,實際上每年的負擔目前還控製在大明全部歲入的百分之五。
當然,宗藩會繼續繁衍,指數級的增長確實厲害,這個問題是應該麵對。
可禮部商議出來的方略確實顯得倨傲。
朱常洛又說:“河南、山西、陝西三省之所以還沒鬨,是因為還有些折祿莊田的歲入。但這回你們拿出來的方略倒好,說什麼既然從此定額實給宗祿,那之前那些折祿莊田就該收回了。難道卿等以為有了樞密院,重新整訓了京營,分設了五軍左右都督,宗藩隻能乖乖待俎?”
“……臣等不敢。”
“先不說宗藩是天潢貴胄這種話,但畢竟也是活生生的子民吧?一句弛禁開科,願為農者地在哪?願為商者可有本錢?願讀書者如何不憂慮柴米油鹽?”
說的是占絕大多數的中下層宗室,這種情況不能說誇大,確實有大量的底層宗室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朱常洛若是僅以弛近開科擴大到鎮國將軍一下就換個諸藩宗祿永為定額還要收回折祿莊田,不是倨傲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