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爵聞言先行了個大禮:“臣豈有不放心?隻是終究好對舍弟、舍侄有些交待。”
“既是受卿所累,也是受朕所累。既然知道元馭在為此事憂心,朕就牽一牽這線。如今元馭也考較了一下他的學問,確實人中龍鳳吧?”
王錫爵看著麵前局促的太學小學苑學生宋應星,心裡有點古怪。
竟然又是姓宋。
但是……
“長庚天資自是上佳,又有過目不忘之才。”
他沒好說現在畢竟也隻是個小學生,他沒瞧出來有什麼明顯的過人之處。
隻不過家世確實清白,曾祖父宋景官至工部尚書、兵部尚書、左都禦史。若非後繼無人,應該是江西奉新的名門望族了。
“如今確實尚無成就。”朱常洛知道王錫爵心裡在想什麼,但他看著宋應星說道,“但叔祖喜愛得緊,要收為關門弟子。宋應星,不必按部就班研習經典。你既然喜歡自然哲學下的諸學科,就把這些學好,將來入百家苑。”…。。
“學生遵旨……”
宋應星不知道陛下為何對他青眼有加,既讓百家苑訓導、鄭王世子親自指點他,又為他說媒要迎娶王錫爵的侄孫女。
難道就因為第一回被召見時皇帝說的聽聞他去年到處找《夢溪筆談》求而不得的故事?
王錫爵當然也不知道為什麼,但皇帝如此熱情,總歸是恩典。
尤其是在朝堂上申時行又將離開之時。
“你先回太學吧。”
朱常洛要說這個媒,自然是想讓宋應星能夠更早、更專注、擁有更多資源。
年輕的好處在於接受能力很強,朱常洛並不願意等著他花六年時間慢慢升到中學學成了才可以考入百家苑。
如果成了王錫爵的侄孫女婿,回頭找個理由施恩王家,直接恩蔭他進百家苑就好。
特事特辦。
等宋應星離開了,朱常洛才對王錫爵說道:“還有兩件事,朕想和元馭先商議一二。”
“臣恭聽。”
“第一件事,張江陵諸子都抵京了。張嗣修丁醜科榜眼,張懋修庚辰科狀元,就算當年譏諷頗多,也恰如你兒子王衡,都是才華橫溢之人。如今該授官的授官,但朕前些時日和父皇聊起來,父皇也深愧當年有負功臣。朕想著,張家該有殊恩。”
王錫爵默默地看著皇帝。
說對張家應該有殊恩,那麼就是說對現在一心幫皇帝推行新政的王家將來定然無憂。
“不知陛下有意如何降殊恩於張家。”
“朕知張江陵四子允修有一女,年已十八尚未婚配,朕欲納為妃,尊張江陵為親。繼而再奏請父皇降下旨意,為張江陵昭雪正名,複銜複諡。”
王錫爵一陣沉默,許久才說:“陛下若有心,不必托名國戚。若欲為太嶽昭雪而再倡新政,明白降旨更顯堂堂正正。”
“……畢竟父皇尚在。”
師父師父,亦師亦父。朱翊鈞的兒子納了張居正的孫女為妃,輩分倒是沒亂。
主要是既有再明新政風向的政治需要,又要考慮彆在朱翊鈞還活著的情況下就由兒子直接打父親的臉——畢竟朱翊鈞是對張居正做過翻臉不認人的事的。
所以說納妃隻是一個台階,皇妃家也是國戚之家,冊封時就該有相應恩典的。太上皇帝和張居正的兒子成了僅次於皇後家的姻親關係,總不好仍舊讓張居正處於一個被奪了恩銜、諡號的狀態吧?
“……陛下何不與禮部商議?此事……”
“那就又涉及到誰來繼任太常大學士的問題了。”朱常洛明白說話,“這新的太常大學士,該是有膽魄之人。如此,進賢院和施政院此後才能相得益彰。朕若納了張允修之女為妃,其兄該不該重用?宗藩改革後弛禁開科,那麼勳戚之後是不是也一直這樣恩養著?”
王錫爵聽懂了,這涉及到相當多規則的打破。
就好比當年他弟弟最好是避開王錫爵,明明也有才乾,卻最好辭官回鄉,以免朝堂攻訐。
“陛下,這許多舊製,都為了江山穩固……”他儘義務提醒了一句。
國戚之家不允在朝堂擔當大任,勳臣之後有能耐的也隻能做武職,宗藩以前更是都圈禁在封地不能離開、不能從事一些行業。
這還不是為了提防謀反?
朱常洛搖了搖頭:“把義利兩字講好,沒有大禍患。儒學有了新麵貌,朝堂和地方將來有更多衙署、各司職守,朕會考慮這些問題。這兩件事,朕會跟你們四人都先商議一下。推舉太常大學士人選,要考慮到這些。”
“臣明白了,那臣先細細思量。”
離開養心殿後走在路上,王錫爵神情有些恍惚。
太嶽……若是當年有一個這樣的陛下,君臣們一起能做出怎樣一番功業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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