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行無非說:當初我碰到的是那樣精神狀態的萬曆皇帝,我又能如何?如今你雖然合皇帝的心意,但你不說比起張居正來,你比起我來恐怕也看得不夠全麵、不夠深遠。
著急啥啊?你看皇帝急了嗎?
此時此刻在紫禁城裡,朱載堉作為已經在京的宗親、原先可能成為鄭王的存在,他也去幾筵殿吊唁過了。…。。
皇帝這些天都呆在養心殿裡,請了他來說話。
除了被關在鳳陽的老三,朱常洛還有老五老六老七三個弟弟嘛。幾筵殿那邊,他們一直在那守靈,朱常洛隻是每天該過去的時候過去。
在李太後心目中,把大明打理得好好的,就是他最大的孝順。
朱常洛請朱載堉坐好之後看著他,開口先說:“叔祖也要多保重身體。”
“……陛下節哀。”朱載堉以為他是看到自己,觸景生情。
朱常洛歎了一口氣:“百家苑之中,叔祖可要多教出些好學生才是。朕知道叔祖最喜音韻,不過算學之道,朕是最盼叔祖發揚光大的。”
朱載堉呆了呆,沒想到皇帝召他過來主要是想安排工作。
“這些天,就看著陸續呈進來的奏本題本排遣。”朱常洛感歎著,“看數字,看賬目,看得朕頭昏腦漲。”
“陛下萬勿傷了龍體。”朱載堉看著他,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要排遣,走動一下也是好的。”
朱常洛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在朕心中煩擾許久了。思來想去,這個課題還是想托付給叔祖。”
“……不知是什麼題目?”
“與賦稅有關。”朱常洛想了想之後說道,“如今算盤已經是到處都用了,聽說叔祖自己做了個大算盤,足有九九八十一檔,更是雙排?”
“陛下也精於珠算?”朱載堉驚異地問道。
“隻是略略研問了一下。”朱常洛當然不精通,“朕如今頭痛的,是賦稅之中各種折算、攤除之後餘數極多,還有記賬法。不知叔祖聽過海剛峰的‘流數口訣’和流乘法嗎?”
“……這倒沒有。”
“那朕就從這裡說起……”
朱載堉是天才,他本身心算能力極強,為了自己去驗算音韻中的平均律,他自製了遠比普通算盤更大的雙排八十一檔大算盤。
但他那已經是純粹的“學術演算”了,而海瑞則是從實務角度出發總結了一些應用算學。
朱常洛想要找出一套係統法子的,是曆朝曆代不少官員都想解決的難題。
因為大明的賦稅製度裡麵,實物征收、折算分攤和總額恒定這三個大背景導致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小數點之後許多許多位。
多達十幾位隻是稀鬆平常。
比如說根據清丈田土多少和該征比例,每個縣該交多少田賦確定了吧?這是總數。
然後根據田的等級不同和麵積大小,要算到每一塊歸屬明確的田和人家。
征收的時候又有一個折算比例,比如多少折銀、多少實物。
而每個縣還有各種各樣的其他應征賦稅項,比如草料、蘆葦、絲絹……
有一些又是以省府為單位來征收,那麼還要再往下麵攤。
最終往往經過很多次乘除。
海瑞還真在清丈淳安縣田土的過程中自己整理了一下流乘法,編了個流數口訣,主要是方便底下人辦事,讓老百姓心裡清楚。…。。
大明基層官吏的基礎數學水平是讓人“感動”的,老百姓就更不說了。
小數點後茫茫多的餘數,既是令官吏們頭痛的問題,也是他們大作手腳的“技術領域”。
朱常洛如果想要進一步改革賦稅體係,首先就需要一套算學方法和記賬法作為支撐。
所以現在他把這個課題托付給朱載堉。
“如今各地,有算出流數,有算出閏數,這樣後麵再彙總計算就迅捷了許多,但這終究是個大難題。”朱常洛總結了一下如今地方上的做法,提出了要求,“首先便是算學需要一套標準術語,以便舉國遵行。其次如何記賬,也需要一套標準的會計術語,以便統計。最後便是不論珠算、心算、口算,最好都像海剛峰那樣,但更簡易一些,編出算法口訣歌謠出來,就像九九歌一樣便於初學者學習。”
九九乘法表當然是早就有了的,華夏算學源遠流長。
但是朱翊鈞幫他把配享太廟這個餅畫出來之後,朱常洛真的不用那麼急了。
許多大難題,要開始從根上做準備。
賦稅征收最難的問題,本質上是老百姓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該交多少。每年都不同,每年都隻能聽上麵說下一個數字來。總體浮動雖不大,但不知道該是多少、該怎麼算就是核心問題。
這才有了執行層麵的空間。
朱常洛後麵也許能從製度設計上去解決這個問題,但如果算學是個阻礙,這個執行層麵的空間就依然存在,而且很大。
朱載堉知道了自己這個課題的重要性,他怔怔地問了一句:“……陛下,此事乾係如此重大,臣……這不算乾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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