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蓮庵並不在江都城中,而是位於城東南郊江邊的一座山坡上,占地麵積雖然不大,卻十分清幽雅致,綠樹成蔭,翠竹修修。
今晚是正月十六,一輪皎月掛在中天,月色如撒滿了一地的清霜。清蓮庵的後院植有幾叢羅漢竹,在月光的映照下竹影搖曳,顯得分外的幽靜。此刻正有一名中年女尼盤腿坐在羅漢竹下的蒲團上,手握一串珠,閉著眼睛念念有詞,似乎是在念經。
月色如水,尼姑戴著一頂灰色的僧帽,皮膚白皙,麵部輪廓柔和,相貌姣美,風韻猶存,可見年輕時絕對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此時,忽然間月色微黯,一名戴著金色麵具的黑衣人無聲躍上了院牆,腳尖輕輕一點,飄然落地,足不沾塵地走到女尼的麵前。
黑衣人並未打擾女尼念經,隻是站在那靜靜地看著,直至女尼把經念完。
女尼睜開眼睛看到黑衣人,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她的眼睛很漂亮,大而明亮,清澈溫柔得像春水一般,讓人禁不住沉迷其中。
“檀郎來了。”女尼柔聲道。
黑衣人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係在女尼的身上,用略帶責備的口吻道:“這還沒開春,天氣寒冷,咋大晚上的出來院子裡?仔細著涼了。”
女尼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訝色,輕聲道:“今夜有點心煩意亂,睡不著,所以出來念經靜一靜神,倒是檀郎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緊要事?”
黑衣人搖頭道:“隻是突然很想見一見如玉你。”
這名中年女尼的名字叫宇文如玉,乃北周武帝的第三女,她還有兩個姐姐分彆叫宇文如花和宇文如月。
宇文如玉微笑道:“今夜的月光似乎比昨夜還要明亮一些,既然檀郎來了,那便陪妾身一起賞月吧。”
“也好!”黑衣人點了點頭,轉身而行。
宇文如玉眼中再次閃過一絲異色,舉步與黑衣人並肩而行,一邊行一邊問道:“檀郎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了嗎?”
“什麼日子……今日不是正月十六嗎?”黑衣人眼神有些閃爍。
宇文如玉低首一言不發地往前行,黑衣人輕咳了一聲問道:“如玉,你怎麼了?”
“沒什麼。”女尼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行。
黑衣人目光一閃,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揚了揚道:“如玉,你看這是什麼?”
宇文召如玉一見頓時麵色大變,脫口道:“這枚玉佩你從哪裡得來的?”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也正想問你,這枚玉佩是誰的?宇文道信又是誰?”
黑衣人的聲音此時已經變了,變成了一把冷若青霜的女音。
宇文如玉吃驚地捂住了嘴,顫聲道:“檀郎,你……”
黑衣人把麵具取下來,露出一張風華絕代的俏臉來,赫然正是楊青若。
“宇文如玉,彆裝了,我知道你已經識破了我,你也彆想著有人會來救你,如今外麵都是飛羽衛。”楊青若淡淡地道。
宇文如玉臉上的驚恐慢慢斂去,淡定地道:“這位姑娘應該就是飛羽衛的青總管了吧?真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如此尤物,等大隋覆亡之後,也不知會落入何人之手。”
楊青若淡然道:“這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操心一下自己吧。”
宇文如玉微笑道:“你將要經曆的,貧尼都已經經曆過了,沒有什麼可操心的。”
“死你還沒經曆過吧,難道你不怕死?”
“貧尼早就該
死了,多活了幾十年,已經夠了。”
楊青若的麵色慢慢變得肅然起來,看得出,宇文如玉很坦然自若,她的確不怕死,這種人最難對付,皺了皺遠山似的黛眉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識破我的?”
宇文如玉微笑道:“你的體形和姿態動作,均模仿得惟妙惟俏,聲音更是毫無破綻,可見青總管的口技確實十分高超,不過有些地方你模仿不了。”
“譬如呢?”
“譬如你不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
“哦,難道是你和鏡花水月樓樓主定情的日子?”
宇文如玉目光一冷,厲聲道:“那是我父皇的忌日,你的爺爺楊堅,本是我父皇的臣子,卻奪了我宇文家的江山,殺光了我宇文家所有的男丁,你們楊家所有人都該死,每年的正月十六,貧尼都會念經詛咒你們楊家,詛咒你們全部不得好死。”
楊青若心底不由一寒,宇文如玉的眼睛本來很大很漂亮,而且溫柔得像水一般,但此刻卻滿含惡毒,直如毒蛇,讓人如芒刺在背。
“詛咒有用嗎?”楊青若皺眉冷道。
宇文如玉詭異一笑:“當然有用,你看大隋不就快要滅亡了嗎?楊家所有男子都會死光光,這就天道循環,這就是因果報應。”
楊青若冷然道:“你在作夢呢。”
宇文如玉微笑道:“不急,你還年輕,你會親眼看到大隋是如何滅亡的,還會看到楊家的子孫是如何被殺光的,就跟我當年一樣,你的模樣長得太美了,這並非好事,說不定你還會淪為梟雄們爭相蹂躪泄、欲的玩物,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