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暮收拾了老半天才肯走出房間,齊耳的短發終於乖順地貼在耳邊,穿著柔軟的長款毛衣,整個人看上去秀秀氣氣的。
其他人已經上桌,就等她了,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靳朝坐在她對麵,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靳朝接收到她的目光揚起視線,她又假裝撥弄頭發把眼神躲開了。
趙美娟開口道:“靳朝說你不喜歡吃水餃,給你炒了兩個菜,你吃飯吧。”
說著把菜挪到她麵前,水餃拿給靳昕,薑暮垂著視線說:“謝謝了。”
說完發現沒有動靜,她又抬頭看了眼,靳朝見她又看了過來,唇邊掛上隱約的弧度,緩緩回道:“不客氣。”
就也挺平常的對話,但似乎過於客套了,客套得讓薑暮感覺有點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那種味道。
吃完飯後,靳強和趙美娟帶靳昕回房午休了,薑暮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沒見到靳朝,大門是虛掩著的,她打開門走到樓棟裡,聽見微弱的“啪嗒”聲,順著聲音薑暮看見靳朝坐在台階上抽著煙,手上的滑蓋式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滑弄著。
薑暮走到他身邊,也踏上了一層台階,靳朝往旁邊讓了讓,薑暮挨著他坐下了。
靳朝將煙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對她說:“嗆嗎?”
薑暮抱著膝蓋盯著他指間燃燒的煙,半天沒出聲音,樓道裡靜得隻有他們彼此的呼吸聲,靳朝側過目光瞧著她,薑暮突然伸手從靳朝指間奪過了煙,放在唇邊吸了下,煙嘴上還殘留著他唇齒的溫度,在碰上的那一瞬,薑暮覺得自己瘋了。
下一秒她被嗆得直咳嗽,連眼淚都咳了出來,手上的煙被靳朝強行拿走,踩滅,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沉厲:“不想好了?”
薑暮卻轉過頭對他說:“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嗆不嗆?”
靳朝冷著臉:“沒有下一次。”
薑暮卻抬起視線漫不經心道:“上次那些玩車子的女人不都抽煙嗎?萬青也抽煙。”
“你跟她們不一樣。”
薑暮歪著頭注視著他:“哪裡不一樣?”
靳朝轉頭回視著她,奇妙的磁場在他們之間來回撞擊著,午後的陽光從樓棟的另一頭散在地上,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一起。
靳朝輕笑了一聲收回視線。
薑暮繼續追問道:“那我和靳昕哪裡不一樣?”
靳朝也說不上來,靳昕沒出生前,他以為所有小女孩都像暮暮一樣喜歡撒嬌,喜歡鬨騰,無厘頭傻氣卻又可愛得緊,哼唧起來整個世界都融化了。
直到後來靳強有了靳昕,他才知道這個世上隻有一個暮暮,靳昕會聽他話,但並不會像暮暮小時候那樣粘他,他和靳昕到底差的歲數比較大,在他那段回不去的童年裡自始至終隻停留過一個女孩,無法逆轉,更無法替代。
靳朝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比她皮,比她愛哭,也比她難帶,靳昕能聽進去我說的話,你小時候任性起來不講道理。”
薑暮立馬鼓起了腮幫子:“你就快失去我這個妹妹了。”
靳朝半笑道:“最大的不同是,靳昕知道怕我,對付你隻能用哄的。”
儘管靳朝口中的她沒一樣比得上靳昕,但薑暮還是眉眼都彎了起來,她轉過頭來問道:“對了,鐵公雞爸爸怎麼樣了?”
靳朝臉色凝了幾分:“不太好。”
鐵公雞的爸爸之前幫人做擔保,那人據說跟他爸是二十多年的老關係了,年輕的時候一起進廠,同吃同住,相繼找了老婆成了家,兩家人也經常往來,關係處得比親戚走得都要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人會捅了大簍子一走了之,現在人找不到,債主拿著白紙黑字跑到鐵公雞爸爸家逼他賣房。
鐵公雞家境也不算多好,一間房子賣了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這次過年回老家本打算問家裡親戚湊點錢,結果老姊妹聽說這件事後一個勁地罵他爸傻糊塗,本就被逼得走投無路,又怕連累老婆兒子,鐵公雞還沒成家,真要賣房以後連媳婦都討不到。
酒一喝想不開直接就從老家房頂跳了下去,想著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老婆小孩跟著受累,未曾想現在人沒死掉,傷得不輕。
債主也怕人死了錢討不到,帶了不少人跑去醫院鬨事,所以靳朝和三賴硬是在醫院守了兩天,沒讓那群人動鐵公雞和他媽。
最後談判下來先給了五萬塊,後續等鐵公雞他爸出院再說。
他爸的命從鬼門關拽了回來,這次住院花了不少錢,就這五萬塊還是三賴和靳朝先幫鐵公雞墊的。
大過年鬨出這事薑暮也覺得糟心,隻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跟鐵公雞比起來,她家房子被賣了這點事還真不算什麼了。
後來的幾天,靳朝把閃電接回車行自己照料了,在閃電沒出事之前,雖然養在車行,但靳朝對它也僅限於給口糧安個窩而已,然而這次閃電出院後,靳朝都是親力親為,喂藥、喂食、護理、梳毛。
閃電經曆過這一遭後性格也有了些變化,雖然腿逐漸好了,能站能走,但它卻變得有些怕人,除了靳朝和薑暮,甚至連三賴和小陽叫它,它會對他們搖搖尾巴,卻並不會靠近他們,比起原先到處浪的作風,現在隻會趴在維修間裡麵,大多時候跟在靳朝身邊,如果靳朝不牽著它出去方便,他能憋上一整天也不會自己出去。
對於閃電的變化,薑暮時常感到很惆悵,身體的傷痛可以愈合,可心理的創傷他們卻無法替它抹去,隻能加倍仔細地嗬護它,希望時間能衝淡它對那件事的陰影和對人的防備。
薑迎寒在回澳洲前聯係了薑暮,告訴她蘇州的房產已經處理掉了,讓她安心高考,沒幾個月就能再見麵了。
薑暮開學了,下學期的課業更加緊張,車行會到小年以後才開門,靳朝沒事的時候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幫薑暮查缺補漏,儘管薑暮對他說,她現在的成績進入年紀前三十了,已經是曆史最強了。
但靳朝隻是笑笑不說話,幫她拉複習提綱和思維導圖一點都不含糊,該讓她做的題也一樣都不少,她深刻懷疑靳朝對她有望女成鳳的願望,雖然她對學習並不能說抱有很大的積極性,不過她挺願意跟靳朝待在一起的,哪怕他看書她寫題也不覺得枯燥。
經過霧隱寺的小插曲後,他們好像還是他們,可到底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有時候薑暮寫著題抬起頭會盯著靳朝走神,他會敲敲桌子提醒她:“專心。”
但有時候他也會看著薑暮走神,她會在靳朝麵前晃晃手對他說:“我好看吧?”
靳朝便笑著走開,反正從來不承認她好看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