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正文完)(1 / 2)

雙軌 時玖遠 17052 字 8個月前

薑暮再也沒想到Chris會獨自來中國找她,當她得知媽媽沒有跟他一起回來時,她已經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在此之前Chris已經和靳強聊了一會,隻是在薑暮回到家後,Chris提出希望和她出去單獨談談。

在一家並不大的私房菜館,Chris告訴薑暮這次來中國的目的,他知道高考結束了,聽她媽媽說她考得不錯,恭喜她的同時給她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去年三月份,在Chris和薑迎寒認識的第五個半月,她查出來心血管狹窄程度在78%,再發展下去血管有完全閉塞的風險,醫生建議她儘快手術,否則隨時都會有危險。

當時離薑暮高考僅剩兩個多月,薑迎寒無法在那個節骨眼上進行手術,了解手術的成功率和風險後,薑迎寒更加猶豫了,一旦送入手術室,漫長的康複過程會拖垮她唯一的女兒,她甚至考慮如果薑暮去外地讀大學,她的病情會成為薑暮的羈絆。

在那時她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了Chris,本以為他們的關係會就此終止,但讓薑迎寒沒想到的是,兩天後Chris帶著鮮花和戒指來找她,直接向她求了婚。

那兩天裡,Chris聯係到了老同學,有名的心血管專家,並希望能接薑迎寒去澳洲進行手術。

在發達國家醫療係統排名中,澳洲僅次於英國排名第二,特彆在心血管治療方麵,Chris的老同學艾維克教授給了她很大的精神支持。

在她把國內的報告通過Chris發給艾維克後,他出具了一份詳細的手術方案,並希望她能儘快前往澳洲當麵商討後續的治療。

薑迎寒把艾維克教授發給她的手術方案拿給她的主治醫師過目後,意外的是,這位郭教授居然認識艾維克,十多年前曾在國外聽過他的報告,郭教授建議,如果她有這個條件到艾維克教授那裡進行手術,這會是個不錯的機會。

然而自費到澳洲醫療非常昂貴,如果考慮到後續長期在那裡接受治療,移民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薑迎寒考慮更多的是,接受Chris,去澳洲治療,可以在減小手術風險的基礎上,最大程度減輕女兒的負擔。

她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訴薑暮,薑暮還小,心性不穩,薑迎寒不想讓她承受太大的壓力影響高考,本想等她高考結束再找機會告訴她,隻是沒想到會給她提前發現那些移民文件,她不得不把自己和Chris的事告訴薑暮,她知道薑暮會反對,隻是沒想到她的情緒會那麼激烈。

對於她高考失利薑迎寒心存愧疚,她很清楚女兒在擔心什麼,但更怕她知道自己活命的幾率不到50%,會更加崩潰,與其這樣,她乾脆狠下心來把她送去靳強身邊,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不希望薑暮和那邊再有任何牽連,可在她自身難保的前提下,靳強似乎是在國內唯一可以依托的人了,他畢竟是薑暮的爸爸。

也許薑暮會怪她,怪她狠心丟下自己在這個時候出國,怪她突然選擇和Chris結婚並移民,但薑迎寒並不希望自己的病情影響女兒的前途,與其讓薑暮在這個時候麵對手術有可能會失敗的風險耗上大半年的心力,她仍然選擇將這件事繼續隱瞞下來。

“三個月前你媽媽接受了心臟手術。”

Chris坐在薑暮右手邊,當他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明明嚴寒酷暑的天氣,那無法阻擋的寒意還是從體內一陣陣襲卷她全身,眼淚根本止不住,瞬間就奪眶而出,她知道媽媽一直患有心絞痛,好多年了,也知道她長期服藥,隻是沒想到口服藥物的效果越來越差,會發展到需要動手術的地步,她焦急地詢問情況。

Chris肯定地告訴她,手術還算不錯,雖然後續還有一些治療,但是命保下來了,現在薑迎寒已經出院了,在他來到中國前,他的大女兒已經從麥爾登回到家中照料她,會一直等到他回去。

而他此次前來也是征詢薑暮的意見,如果她同意去澳洲讀書,他會幫她辦理留學手續,並接她過去,當然,如果她不願意,他和薑迎寒會尊重她的選擇。

可最後,Chris還是拍著她的手背對她鄭重道:“你媽媽需要你。”

薑暮含著淚看著Chris,他似乎也要比過年見到的時候蒼老了一些,他和媽媽是半路夫妻,願意接受她的病情四處陪她看病並且一直照料著她,而自己卻在過年的時候當著媽媽的麵說出懷疑Chris是騙子的話,還為了回不回蘇州過年的事情和她吵架,甚至不理解她為什麼要把房子賣了。

現在回想起來,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在往媽媽心口上捅刀子。

薑暮早已泣不成聲,爸媽離婚後她還很小,一直和媽媽相依為命,那些年媽媽沒有再找人,一直是一個人帶著她,努力賺錢供她上補習班,培養她學古箏,無論刮風下雨都獨自帶著她到處參加比賽和演出,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上,薑迎寒將全部的精力、關愛、時間、金錢全部投入在她身上,可在媽媽生死一線,甚至被推入手術室的那一刻,她不在她身邊,她一個人在國外,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生死未卜地躺在手術床上的時候,得多絕望啊!

薑暮把臉埋在雙手間,她有什麼理由拒絕Chris的提議,有什麼理由不回到媽媽身邊照顧她,有什麼理由讓Chris的大女兒替她儘這個義務。

她沒有理由,在她聽說薑迎寒的病情時,已經恨不得馬上飛去她身邊,巨大的愧疚讓薑暮整個人都陷入無儘的自責中,她隻恨自己沒有早點發現媽媽的病,恨自己沒有一直陪著她度過如此大的難關,恨自己的任性讓媽媽一次又一次為她操心。

她隻是一直,一直,反反複複地說著:“對不起……”

不知道是對Chris說還是在對媽媽說,亦或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徹底粉碎,隻是無意識地將內疚化為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Chris帶著她到處辦理出國手續,申請聯係學校。

靳強幾乎幫不上什麼忙,請Chris來家中吃過兩次飯,感謝他為暮暮到處奔波。

從了解學校概況,再到課程設置,專業選擇,準備材料,到附中開證明,再根據審理要求,到指定醫院體檢,繳納保險費用,填寫無數的表格,拍照,人臉識彆,幾乎都是Chris陪著她一起商量解決,如果不是他,在這個時候,在靳朝下落不明,媽媽病情嚴重的情況下,薑暮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此期間,她沒有停止向靳朝的手機發送信息,她把媽媽的情況通過短信告訴了他,她對他說她必須要去趟澳洲看望媽媽,可能會暫時留在媽媽身邊讀書,可這些對未來的打算也是在短短幾天時間決定的,她對接下來的路也一片茫然,惶惶不安。

她不再每天都有時間去車行,閃電暫時寄養在三賴店裡,而三賴最近也很忙,有好幾次薑暮去找他,他的店門都是關著的。

等所有手續都陸續下來後,Chris訂好了前往墨爾本的機票,而薑暮與靳朝失聯已經快一個月了。

在她收到航班信息的那一刻,她站在小房間的窗戶邊,目光呆滯地望著那輪殘月,沒有時間了,如果靳朝再沒有消息,她沒有時間繼續等下去了。

她將手機拿了起來,點開靳朝的頭像,編輯了很長的一段,比如她對以後的打算,比如她計劃什麼時候再回來,再比如他們的未來。

可看著那些蒼白的文字,薑暮忽然意識到,沒有意義,這一切都沒有意義,隻要靳朝一天不出現,她想得再完美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把所有內容一並刪除,隻給他發了一條:我要走了,如果你能看見,無論如何儘快聯係我。想你的暮暮。

她以為這條信息也會和以往無數條信息一樣石沉大海,不會有任何回複,可是在淩晨三點半的時候,薑暮放在枕邊的手機突然亮了,就像感應一樣,她幾乎同時睜開眼,看見被照亮的天花板怔了一會,才想起拿過手機,那個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的賬號突然回了一條信息。

朝:明天上午我會讓三賴去接你,見一麵吧。

薑暮猛地坐起身盯著那條信息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激動得她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後來薑暮便沒再睡著,天剛亮就已經穿戴整齊聯係三賴了。

她還記得那天並不算是個好天氣,一大早就陰雲密布的,甚至還有些陰冷,著實有些反常。

她穿著一條淺色的連衣裙縮著手臂很早就等在路邊,三賴開著他的白色小車來接她。

車子開了很久很久,久到薑暮以為都要出省了,可其實也不過兩百多公裡。

懷著忐忑的心情,薑暮一路上眼神緊緊盯著窗外,車子下了閘口開到了另一座城市,這裡算是附近唯一有機場的地方,比起銅崗,這邊要稍顯發達,高樓也相對多一些,車子開進市區,隨處可見的購物廣場和辦公樓,靳朝發給三賴的地址在一個巷子內,堵了一會才把車子開進去,裡麵是單行線,三賴將車子停在路邊,右手就是那家藍色門頭的休閒吧。

他告訴薑暮:“有酒說的應該就是這裡了。”

薑暮側過頭去看了眼門上掛著的“歡迎光臨”木牌子,忽然開了口:“你早就聯係上他了,對不對?”

三賴沒有說話,薑暮轉過頭看著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三賴眼神凝滯空洞地盯著前方,又突然聳了聳肩:“有酒這麼交代的,你自己問他。”

薑暮漸漸擰起眉,三賴提醒道:“上去吧,他在二樓。”

……

這是一家吃甜品喝雞尾酒的休閒吧,隻不過中午前後人很少,一樓是點餐的地方,二樓和三樓是接客區,薑暮順著樓梯一層一層走到了二樓。

二樓也依然沒有人,桌椅都是空的,隻有靠窗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在聽見薑暮的腳步聲時,他望向窗外的視線緩緩回了過來。

斑駁的陽光透過桐樹葉子的縫隙照在他的身上,那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像幕布一樣映著那些微微晃動的細碎影子,一雙整齊的劍眉下是濃烈如墨的深邃眼眸,在看向她的那一瞬,漆黑的眼瞳裡是訴不儘的歲月年華。

很多年後薑暮都始終無法忘懷那一幕,那是…她對靳朝最後的印象。

她還記得那次見麵,從她在靳朝對麵坐下來後,他們就望著彼此笑,沒有任何言語,隻是這樣深深地看著對方,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有久彆重逢的激動,也有分彆在即的悲傷。

她也記得靳朝給她點了一杯咖啡,一杯有著淡淡肉桂味道的香草拿鐵。

他先開了口:“這段時間,擔心壞了吧?”

不說還好,一說薑暮滿心滿眼的委屈都流露了出來,她問他:“你任務結束了嗎?”

靳朝雙手交握在咖啡杯的把手上對她說:“快了。”

他身上的襯衫是臨時借來的,有些不合身,為了不讓薑暮看出破綻,他把短了一截的袖子卷到了手肘處,倒也清爽乾淨。

她又問道:“那晚的夜明珠你看見了嗎?”

他垂眸淺笑:“看見了。”

薑暮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所以你沒在車裡,爆炸的時候你不在車上對嗎?”

靳朝不動聲色地端起咖啡送入嘴邊,也毫無痕跡地躲開了薑暮的觸碰,很細微的動作,然而薑暮的心臟卻沒來由地沉了一下。

她臉色緊繃地盯著他,眼眸裡噙著難以掩飾的難過,他喝了一口濃苦的咖啡,將杯子放回原處,低垂著視線對薑暮說:“我不是神,其實我也隻是個普通人。”

薑暮的目光開始閃動不安,她出聲問道:“什麼意思?”

靳朝抬起視線看著她不安的樣子,本來臉就不大,這段時間瘦得隻剩顴骨了,他的眉峰輕輕皺起,又迅速挪開視線看向窗外,眼底的情緒被他及時隱藏起來,對她說:“你媽怎麼樣了?”

薑暮低下頭來,聲音哽咽:“手術過了,雖然還算順利,但還在恢複期,具體情況要等過去以後才知道了。”

靳朝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早點過去,人要是生病還是有家人在身邊好。”

薑暮眼裡浮起一層水汽:“之前還問你要不要和我去南京,現在我自己卻去不了了,你會怪我嗎?”

靳朝回過視線,黑沉的眸裡是繾綣溫柔的光,聲音很低很沉也很堅定地對她說:“你還年輕,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但是你媽等不了,人經過大手術心情很重要,你陪在她身邊她會舒心一些,對康複也有利。”

薑暮緊緊抿著唇沒說話,聽見他繼續說著:“那次你問我以後的打算,我對你說等晚幾天再給你答案。

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我們的關係,說起來總有些違背常倫的感覺。

沒想過在這個時候和誰有什麼發展,時機不合適,也沒有精力,但這個人是你,不是彆人。

你說你從小跟我鬨慣了,在外麵文文靜靜的,到我麵前說哭就哭,說任性起來就使小性子,我能拿你怎麼辦?你想跟我,你知道我根本不會拒絕你,你從小想乾什麼我拒絕過你?”

薑暮認真聽著他的話,握著杯子的手越來越緊,他隻是盯著她笑,笑得清淺縱容。

對她說:“但這裡麵有多少是習慣,有多少是對異性的感覺我其實也很難分得清,你從小身邊除了同學沒有其他男性朋友,可能長到這麼大也就接觸過我,你對我有依賴很正常,就像你8、9歲的時候看見我和女同學走在一起沒理你,你還會生氣呢,那時候你對我是喜歡嗎?當然不可能,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你對我到底是男人和女人之間該有的感覺,還是隻希望我是個能陪著你照顧你的哥哥?”

薑暮的心很亂,根本理不清靳朝偷換概念的說辭,隻是陷入他說的這些話中,情緒起伏。

靳朝輕輕歎了一聲,端起咖啡淺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看著微晃的液體對她說:“我,到底是個男人,也有除了感情以外的衝動,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事,是我輕率了,趁著你這次出國我們都冷靜冷靜。

你媽要是知道我們的事,對她的病情不會有任何幫助,你應該清楚的,她…對我存在一些看法,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你不要拿我給她添堵,惹她生氣,聽到沒有?”

薑暮緊緊繃著自己的情緒,睫毛一直在輕顫。

靳朝垂下視線,喉嚨緊了一下,還是對她說道:“你也去外麵多接觸一些人,也許到時候會發現比我好的人太多了。”

薑暮的眼前由清晰轉為模糊,她不禁睜大了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可開口還是暴露了她崩潰的情緒,聲音顫抖地問:“你要跟我分手嗎?”

靳朝嘴角露出淺笑,身子向前傾去,對她說:“過來。”

薑暮趴在桌子上,將臉湊近,他抬起雙手捧著她的頰,目光從她噙滿淚水的眼到通紅的鼻尖,停留在顫抖的唇上,冰涼的指尖微緊,好幾次想不管不顧把她拉過來可最終隻是抹掉她的淚,呼吸溫熱地對她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薑暮已經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睫毛濕潤地垂著眼眸,聽見他說:“到了那邊以後和你繼父一家好好相處,要是處不來起碼做做表麵功夫,不要讓你媽為難,聽說那裡風景漂亮的地方挺多的,沒事的時候多出去走走,彆總是窩在房裡睡懶覺,多交些新朋友,不要怕跟人打招呼,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外國人也不例外。

如果遇見合適的男孩,彆剛認識就跟人回家,沒幾個男人像你哥我這麼有定力。”

薑暮的眼淚劃過靳朝的指尖,他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幫她擦乾,她聲音咕噥著對他說:“你以為我誰的家都會去嗎?我才不會跟彆人回家,我會跟你回家還不是因為…因為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嗎?”

自始至終,靳朝都含著很淺很淡的笑意看著她,他的輕鬆讓薑暮感覺好像他們這次分彆很快就能再見的,她隻是去上學而已,等她再長大一些,她就能回來更加堅定地告訴他“你看,我都二十幾歲了,還沒忘了你,是真愛了吧?”

可她又很害怕,害怕這一走他們的生活又會天翻地覆,他們不是小孩子了,沒有那麼多的九年還能分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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