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慮了。
不管他在什麼地方睡著,都不會著涼的,在外麵有無數宮奴,在奴才們不方便進入的禦書房裡,也有暗衛如影隨形。
十六抬步走下台階,發覺殷無執並沒有讓步的意思。
“?”
他是影衛,也是死士,半張臉皆藏在麵具後麵。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該出現在陽光下,也不該未經主人傳喚便自主現身。
因為這樣可能會泄露他的身份,也會給主人帶來潛藏的危險。
殷無執道:“這種事,以後就交給我吧。”
他凝望著麵前帶著青色麵具的影衛,後者微微垂眸,聽話地把天子交到他的手裡。殷無執手臂一沉,懷裡轉瞬被熟悉的桂花香填滿。
殷無執低頭看向懷裡沒骨頭的家夥,道:“頭。”
十六伸手,輕輕把天子耷拉下去的腦袋扶起來,在殷無執的肩膀找到著力點。
真是麵條人。
殷無執看著扶正薑悟腦袋的那隻手,雖缺了半根小指,但舉止卻相當小心,隱隱有些嗬護的意味。
做完這一切,便重新消失在陽光下。
殷無執收回逗留在陰影處的視線,抱著薑悟轉身,重新回了寢殿。
這世上有多少人,在默默無聞地守護他,又有多少人,心甘情願地為他送命。
喪批的腦袋被安放在軟枕上,殷無執撥開他貼在麵上的長發,盯著他人中的傷口看了片刻。
取來清水細細擦拭,再重新將兩處掐出血的地方都換了藥,殷無執握住他淤青未褪的腕子,神色微凝。
“殿下。”齊瀚渺的聲音傳來:“文太後帶來的燕窩,說要送給世子和陛下食用,奴才方才叫人熱了一下,您吃點兒?”
“先放著。”殷無執隨口道:“姚太後是不是不太喜歡陛下?”
齊瀚渺穩穩將燕窩放下,轉過來的時候臉上掛著笑:“世子殿下說的哪裡話,陛下可是姚太後親子,如今榮登大寶,姚太後疼他還來不及呢。”
殷無執瞥他:“給使也是忠心為主之人,日後我若留在宮中,難免時常共事,若一直這樣遮遮掩掩,隻怕難合得來。”
齊瀚渺吃了一驚:“世子殿下,決定要留在陛下身邊了?”
殷無執臉色一寒:“陛下非要強留,我還能抗旨不成?”
“殿下說的有理。”齊瀚渺感慨道:“陛下強留殿下,殿下還對他這般上心,老天果真是厚愛陛下的。”
“……”殷無執莫名氣不順:“少轉移話題,姚太後與陛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殷王世子,還真是不好忽悠。齊瀚渺搖了搖頭:“不是奴才不說,隻是先帝臨終前下令,此事不準再議,連陛下都發誓不會再提。”
殷無執的指腹擦過薑悟腕子上的傷,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她以前,是不是對陛下很不好?”
您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齊瀚渺上前兩步,壓低聲音:“殿下慎言,當心引來殺身之禍。”
他諱莫如深,殷無執心中卻更有計較。今日一早,姚姬喊薑悟起床的時候,掐他幾乎就是下意識的所為,殷無執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
什麼三歲便卯時起床,那個年紀的小孩子,便是再愛讀書,也不可能自律至此。更不要提這懶鬼……這懶鬼,如今這副死相,怕不是被生母殘害,身心受創所致。
他又看向薑悟頸部的傷痕。
守備森嚴的皇宮之中,何人能近得了他的身?若當真是刺客所為,此事隻怕早已鬨的滿城風雨,這宮中的守衛必當會加緊戒備,護衛軍統領這會兒便是不掉腦袋,也定會脫層皮被趕出皇城了。
可以他這幾日在宮中所見,所有一切都很正常,從吏部送來的折子裡看,首領也依舊如先。
殷無執一點點欺近沉睡的薑悟,手指小心翼翼地挑起他的下巴。
刀痕在左側,傾斜向上,下手很乾淨利落。
“?”
不對。
如果真的是乾淨利落的刺客,薑悟已經人頭落地了。
這個乾淨利落,倒像是戛然而止。
刺客在抹他脖子的時候,被人一箭射中?這與他方才的推測對不上。
是什麼原因,讓有膽量、並已經把刀架在天子脖子上的人,突然之間失去攻擊力呢?
並且能在事後,宮中依舊保持原樣,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
長久的寂靜,齊瀚渺在一旁壓住了呼吸:“殿下,在看什麼?”
殷無執收手,淡淡道:“沒什麼。”
這下輪到齊瀚渺忐忑了:“殿下若是有什麼猜測,可以跟老奴說,老奴人蠢,怕臨時遇事跟不上殿下。”
“燕窩拿來吧,餓了。”
“……”
這廂,文太後來到了太皇太後寢宮,避開禦書房看到的場景,先報了平安,複委婉地道:“陛下近日,著實有些過於在意世子了。”
她想著殷無執那臊紅的臉,雖說對方自幼長在南疆,可那到底是她妹妹的親子,一直被強留在宮裡,的確不太合適。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道:“這次回來再看悟兒,簡直像是變了個人。”
文太後想起什麼,沒有說話。
太皇太後臉色一沉:“若非當年先帝袒護,哀家就治她個謀害龍子之罪,直接杖斃!”
“母後莫氣。”文太後安撫地順了順她的背,道:“依兒臣的意思,如今當務之急,是讓陛下有個寄托,殷世子是不可能長留宮中的,陛下,還是得儘快成家,若有了相伴一生的女子,日後再添幾個孩子,也許,就不會如此懈怠了。”
太皇太後思考過後,讚同地拍拍她:“便照你說的辦,命人挑些好女子的畫像,不,不要畫像,直接帶來宮裡,哀家相信,這世上斷斷會有比殷王世子,更討他眼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