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薑悟還是時不時會找殷無執的麻煩,但因為期末考的緣故,殷無執刻意使了一些小心機,多給他勾了一些重點,試圖壓榨他的精力。
這讓他得到了短暫的喘息,薑悟果然忙完就窩在他懷裡睡覺,安安靜靜乖乖巧巧的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很好,殷無執想,保持,這樣下去,他還能苟。
但不管他有多不想,考試還是如約而至,然後很快結束了。
薑悟做完最後一張卷子,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殷無執提心吊膽,擔心他又找事兒,一直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把他的肩膀扶起來,將人背在身上。
走出班級,下樓梯,出教學樓,忽然聽到有人在喊:“下雪啦!”
抬眼,天空果然有雪花飄落了下來。
薑悟迷迷瞪瞪張開了眼睛,目光落在他的耳朵和微長的頭發上,道:“殷無執。”
殷無執反應很迅速:“在。”
“考試結束了。”
“對。”殷無執一邊說,一邊絕望,他覺得薑悟又要開始了。
“以前皇後說。”薑悟開口,殷無執麻著臉,聽他說:“喜歡我,沒有任何理由。”
“我好想知道,作為沒有前世記憶的你,喜歡我什麼呢。”
很抱歉,他現在已經是前世的那個皇後了。
殷無執攏了攏他的推,將人往上托,剛要開口,薑悟就說:“我好喜歡你。”
殷無執警惕,他覺得這個是陷阱。薑悟怎麼可能那麼好心,自己都沒有得到答案,就開始對他告白。
“我好喜歡殷無執。”
“……”殷無執心跳開始加快,就算是陷阱,他也認了。
“我,薑悟,好喜歡殷無執啊。”
殷無執睫毛閃動:“乾,乾嘛突然說這個。”
“你就算沒有記憶,也跟我的皇後一模一樣。”薑悟說:“被我說喜歡,還是會害羞。”
薑悟趴著的那個肩頭,頭發裡的耳朵悄悄紅了。
殷無執抿了抿嘴,道:“那,你真的更喜歡皇後嗎。”
真幼稚啊。
薑悟想,但這就是殷無執,總是忍不住從他身上索取很多諾言,要聽很多甜言蜜語,這就是他的殷無執。
殷無執也在想,薑悟會給出什麼回答,是,還是否,或者,他會說,都喜歡。
“你覺得我喜歡皇後,還是你。”
“你最近不是經常拿我跟皇後比嘛。”殷無執說:“肯定是皇後。”
薑悟的手很輕地在他脖子前收縮,他的下巴壓在殷無執的肩頭,嘴角上揚。
“殷無執。”
“嗯。”
“你覺得,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考上一個好大學,有一份好工作,賺很多很多的錢,有一個跟自己最契合的靈魂伴侶。”
“常規來說,人生就是這樣。”
“我的人生沒有目標,我也沒有為之要努力的事情。”薑悟喪喪地說:“我甚至不想活著。”
殷無執清楚,薑悟就像是一尾為了他而上岸的魚,他活在這個世界,其實是違背本能的。
“我的人生好枯燥,無味,活著對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薑悟說:“沒有什麼是最重要的,就很常規來說,我的人生組成……或者說,我唯一擁有的東西,就是此時此刻。”
“從古到今,每個此時此刻組成了我,所以你如果說我是不是最喜歡皇後,那肯定不是的。“
殷無執睫毛微動。
“我最喜歡你了。”薑悟說:“此時此刻的薑悟,最喜歡此時此刻的殷無執。”
每時每刻的薑悟,都最喜歡每時每刻的殷無執。
殷無執心如擂鼓,須臾又彎起眼睛笑了起來。
“殷無執。”薑悟說:“你恢複記憶了,是吧。”
來不及消化的殷無執:“我……”
“不用隱瞞了。”薑悟說:“我又不是傻子。”
“……什麼時候發現的?”
“早就發現了,但確定的話,還是那天,我說桂花開了。”
那一刻的殷無執眼眉微斂,無聲地攥緊了他的手指。
在沒有恢複記憶的殷無執來說,桂花於他來說是沒有任何特殊的。
可是對於擁有記憶的殷無執來說,桂花是一個暗示。
那是薑悟的避風港。
前世的殷無執,在提到桂花的時候,也總是會無聲攥緊薑悟的手指。
儘管薑悟無數次地告訴他,他喜歡桂花,跟那個女人沒有關係。
可他還是會心疼。
薑悟在遊蕩的那些年裡,時常會穿過桂樹嫩黃的花雲,懶洋洋縮在裡麵,好像他能嗅到那股味道。
在他第一次做人的時候,也總是會躲在裡麵。
那顆禦花園裡的千年桂樹,是他第一次做人時的避風港。夏日裡枝繁葉茂的桂樹,可以長長地拓出很長很寬的林蔭道,小孩子爬進去,很難有人發現。
所以,他曾經躲在上麵,看著那個女人從下方走過,如果有人爬進來,其實也很難找到他,撥開密集的枝乾,往裡麵爬去,還有更深更密的地方,而且他會移動。
枝葉撞擊摩擦在耳邊,就很難留意彆處的動作。
一開始殷無執找到他的時候,沒有想過薑悟不喜歡他,是因為他入侵了他的避風港,後來回過神來的時候,避風港裡的人便已經不在了。
他成為了那個宮廷的主人,看著那顆千年桂樹的時候應該會想到很多。
那裡後來也許成為了帝王殷無執的港灣。
殷無執是一個情感很豐富的人,當然,僅限於在麵對薑悟的時候。
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忘記桂樹對他來說代表了什麼。
所以,薑悟確定殷無執肯定想起來了。
殷無執歎了口氣:“這就是你折磨我的原因了。”
“誰讓你不說實話。”薑悟說罷,又糾正自己:“對我撒謊。”
“那不是撒謊。”殷無執說:“你那好幾本子正……我哪兒敢。”
“哼。”
“其實我準備馬上跟你坦白的。”
“騙子。”
“沒有騙你……”殷無執迅速轉移話題,“你剛才不是問我喜歡你什麼嗎,你還要不要聽了。”
“要。”
“我啊。”殷無執努力半天,才找到一個跟前世沒那麼相同的理由:“喜歡你的存在。”
薑悟的存在對於他來說,就已經足夠。
就像很多人在無助之中希望的那樣,病重的家人即將要離開,他們肯定會想,隻要他還存在,哪怕是植物人,他們也一定可以接受。
這是一個念想。
殷無執和很多普通人一樣,貪心過,渴望過,但真的要說他喜歡薑悟什麼,那就是,他的存在。
有薑悟存在,他就很滿足了。
薑悟兩邊嘴角同時上揚,語氣聽上去依舊不為所動,並且又開始翻舊賬:“可是你都沒有跟我告白。”
“我還要告白嗎。”
“為什麼不要。”
“你這麼喜歡我還不能證明我喜歡你嗎。”
“不能——”
殷無執跟他繞口令:“我要不這麼喜歡你你肯定不會那麼喜歡我的。”
“不是的。”薑悟說:“你不喜歡我的話,我會難過,但不會不喜歡你。”
薑悟總是突如其來讓他心跳加速。
殷無執抿嘴,努力忍住不笑。
薑悟說:“殷無執。”
“知道了。”
“跟我告白。”
“你也有這個時候。”
雪越下越緊了,殷無執把他放在了路邊,等司機來接。
他伸出手,接住了飄揚的雪花。
薑悟卻沒有留意這從天而降的美景。
“殷無執。”他癱在殷無執身上:“殷無執,殷無執,殷無執……”
“知道了。”
“殷無執。”
“好了,馬上就說。”
“殷無執。”
“喜歡你,喜歡你,行了吧。”
……
修長的掌心攤在了薑悟麵前,雪花在他掌中融化成晶瑩的水珠兒。
倒映出那張精致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