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燭坐在院角,一臉冷漠添柴。
餘光看了眼虞知聆,從這四隻番薯丟進去後,虞知聆就沒移開過目光,一直盯著火堆裡的番薯看,好像要鑽進去一樣。
“墨燭,那邊兩個要糊了。”
虞知聆忽然推了一把墨燭。
墨燭沒留神,險些被她推倒,穩住身形後看過去,火堆角落的兩隻番薯正被大火炙烤,他用木棍扒了扒,將兩隻番薯翻了個麵。
待安靜下來後,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有病。
一個時辰前,要離開的他被虞知聆拉住了胳膊。
“墨燭,彆走。”
他在那一刻對上她哭紅的眼睛,喉結微滾,從未見過她落淚的墨燭愣住,竟然沒第一時間甩開她。
然後就看見他這位好師尊擦了擦眼淚,癟癟嘴,哭腔還沒壓下去,頗為委屈嘟囔:“我,我餓了,你給我弄點吃的嘛。”
於是他就麵無表情去後山劈了柴,抱著柴火回來,洗了番薯。
坐在這裡幫她烤番薯。
虞知聆搬著小板凳坐在他身邊,下頜枕在胳膊上,一會兒揉一揉眼。
墨燭不知道她為什麼哭,也沒打算問,不想跟她有過多交流,沉默寡言當個不太熟練的廚子。
第一個番薯烤好,他扒出來吹了吹灰,頭也沒回遞過去。
“師尊,熟了。”
虞知聆取出油紙包住接過來,帶著鼻息的聲音問他:“那我先吃?”
墨燭淡聲道:“師尊吃吧,我不餓。”
虞知聆便不再客氣,撕開番薯皮小口小口咬下。
她悄悄看過去,墨燭正襟危坐,脊背筆直,馬尾高高束起,側臉挺拔俊美,暖黃的火光映襯在臉上,柔和了些棱角,讓他看起來多了些溫和。
其實她心裡也知道,墨團子現在這麼聽話,不代表他就原諒了濯玉仙尊。
洗白之路很艱難,她今日還挨了凶,不知道為何,明明知道這些與她無關,是原主做的,她應該聽一聽就過去算了。
但就是……
有些難過。
尤其是看到燕山青和相無雪對她失望的時候,心裡酸酸澀澀,很想衝上去跟他們道歉,讓他們不要因為她難過。
明明才跟他們相處沒幾天……
虞知聆的眼淚又冒了出來,邊啃番薯邊擦眼淚。
墨燭注意到她的情緒不對勁,終於是忍不住了。
“為何要哭?”
虞知聆抬起淚汪汪的眼:“我,我沒哭,是柴火熏的……”
墨燭看著她的眼睛:“弟子不瞎。”
“就是沒哭,你不要汙蔑師尊嗚嗚……”
虞知聆毫無形象要用衣袖擦眼淚,剛抬起手又被人按住。
墨燭忍無可忍,額上青筋一蹦一跳,沉沉呼吸一口,取出乾淨的錦帕遞過去。
“用這個擦。”
虞知聆接過來擦擦眼淚,聞到一股清淡的沉香,是她這小弟子身上的香。
“墨燭……”
墨燭眉心微擰,聲音沉悶:“師尊,你說。”
本以為虞知聆要哭著傾訴她的委屈,結果下一秒就聽到她嗚嗚咽咽問:“你、你熏的什麼香啊,怎麼比我還香,這不合理……”
墨燭:“…………”
在這裡幫她烤番薯的他就是最大的神經病。
墨燭拿木棍將剩下三個熟了的番薯扒出來,起身準備離開:“師尊,夜色深了,弟子先走了。”
虞知聆又拽住他的衣袍:“你跟我聊聊天嘛,我心裡難受。”
他站著,她坐在矮小的蒲團上,仰著頭看他的時候眼眸明亮澄澈。
墨燭隻愣神的片刻就被她重新拽了下來坐下。
虞知聆將一個番薯遞過去:“你也吃嘛。”
她或許不知道,自己說話總是會帶一股隱約的嗔意,不管是跟燕山青還是跟相無雪,亦或是跟他說話,都像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一樣,會下意識帶了依賴和親近。
失憶後的虞知聆,心智重返青蔥少女?
墨燭也不明白,但虞知聆已經將番薯塞給他了,這場景像極了昨晚,他也在她的院子裡吃了個甜到齁嗓子的番薯。
墨燭捧著番薯沉默,虞知聆已經自顧自接著啃番薯了。
她小聲道:“我……我今天被師兄凶了。”
墨燭知道她這是在跟他解釋,他安生坐下,垂眼撕開番薯的皮,一聲不吭的模樣就是在聽她說話的意思。
虞知聆又擦了擦眼淚,接著道:“師兄們知道我之前……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混賬事了……”
墨燭一頓,依舊沒應聲,但眼睛看了過來。
虞知聆不敢看他,隻能邊啃番薯邊說:“他們很生氣,我也知道錯了……墨燭,對不起。”
之前她就道過歉,墨燭不知道為何一個人失憶後,連心性都能變好。
但難道忘了就等於沒做過嗎?
“可是墨燭。”
虞知聆的聲音忽然又響起。
墨燭已經快控製不住自己的怒氣,卻又聽她說了句。
“穎山宗的其他人不是我,他們很好,師兄們因為你的事情吵了我,他們也找到了仙木芽的消息,我會想辦法幫你解蠱,我們過幾天就啟程。”
虞知聆終於有勇氣看墨燭,說出自己心裡最想說的話:“墨燭,不管我做錯了什麼,我說過,你可以報複我,但是穎山宗是無辜的。”
所以原書結局,他為何要屠了穎山宗滿門?
燕山青、相無雪……她的師兄師姐們,以及整個穎山宗都是無辜的。
兩人對視,墨燭無意識收緊了手,手裡的番薯險些被捏爛,他看到了她眼底的謹慎和小心翼翼,以及一股莫名的恐懼。
她在害怕什麼?
害怕他對穎山宗出手?
她還是不了解他,他恨濯玉仙尊,卻並不恨穎山宗,又怎會對燕山青他們出手,他明明與他們無冤無仇。
墨燭彆過頭長舒口氣,說不明心底的鬱結是因為什麼,是因為她的誤會嗎?
“墨燭……”虞知聆試探性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仙木芽真的找到了,在鐘離家。”
墨燭沒回頭,聞言冷嗤一聲:“師尊打算如何取仙木芽,您不知道穎山宗和鐘離家是世仇嗎?”
虞知聆默了默。
她當然知道,原著裡提過一段穎山宗的背景,也點出了穎山宗和鐘離家關係不好。
但她堅定開口:“我知道,但是墨燭,你相信我,師尊一定能取到仙木芽。”
墨燭感受到她的掌心貼在他的手臂上,明明還隔著一層衣服,偏偏讓他覺得有些燙了。
少年忽然站起身,兩人一站一坐,他低頭看她。
虞知聆坐直身體,再次回答:“你相信我,我真的已經有辦法了。”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什麼辦法,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乾什麼,卻知道,自己現在很亂很亂,隻覺得空氣中全是她的氣息,那股淡淡的香,聞不出來的花香。
“師尊,弟子累了,想回去休息了,明日弟子會早起練劍。”
墨燭語調平平,說罷抬腳便走。
他身高腿長,走路步子也大,在虞知聆還沒出口喊他之時,便已經繞過她離開了她的院子。
虞知聆聽到隔壁的院門開關聲,接著少年應該是進了屋,火堆前又隻剩下虞知聆一人。
她看著跳躍的火焰,癟癟嘴,聲音含糊:“又走了,陪我說會兒話會怎樣啊。”
這裡都沒人陪她說話。
“係統。”
係統從不回應她。
虞知聆低著頭小口小口啃番薯,心裡想,她的好朋友阿歸又在做什麼?
在另一個世界,不管多晚給阿歸發消息,她最多半個小時就會回複,在她躺在病床上最無助的那段時間,全靠她這個好朋友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