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都不跟我聊天……我就想找人說說話嘛……”
生病久了性子也敏感了許多,特彆在乎身邊的人,也很害怕孤獨,很想有人陪陪她。
虞知聆手裡還攥著墨燭留下的錦帕,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後開始大口啃番薯,吃得太急了些,喉口噎住,她又慌忙找水。
身後遞來個茶杯,淡淡的茶香飄來。
“這麼大人了吃個東西還能噎住。”
冷沉的聲音明明是在嘲諷她,但手上的茶盞卻已經熟練遞到了她的嘴邊,虞知聆低頭就能喝到。
她懵懵看著麵前的人。
燕山青手裡端著個茶盞,直接湊到她唇邊抬了抬:“喝啊,不噎嗎?”
他這麼一說,虞知聆才反應過來那股窒息感,連忙就著他的手喝茶,將卡在喉口的食物衝下去。
“大師兄?”
“嗯。”
燕山青悶悶應了一聲,在方才墨燭坐過的蒲團上坐下,隨手拿起她烤過的番薯。
“兩百歲的人了,還是喜歡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小時候你就戒不了這口。”
虞知聆不敢看他,擔心他再吵她,縮著腦袋當個窩囊的小烏龜。
燕山青撕開番薯的皮咬了一口,他吃東西的時候很安靜,也沒什麼聲音,兩人之間一股難言的死寂蔓延開來。
許久後,她的番薯吃完了,燕山青也早已吃完,地上還剩下一個烤好的。
他拿起來問:“還吃嗎?”
虞知聆搖搖頭:“不了,給三師兄帶回去吧。”
燕山青收起來。
虞知聆看著他被火光柔化的臉龐,猶豫了瞬,搬著小莆團往他身邊挪了挪。
燕山青察覺她的動作,一直緊抿的唇角悄無聲息鬆了些,弧度微微上揚。
“大師兄。”
燕山青看過來。
“對不起。”
燕山青問:“對不起什麼?”
“對不起,讓你和三師兄失望了……還,讓師尊失望了。”
燕山青沒回應她的話,而是話鋒一轉開口:“手抬過來。”
“嗯?”
虞知聆困惑,但還是將手遞了過去。
燕山青的指腹搭在她的腕間,靈力仿佛無底洞般源源不斷湧進她的經脈,她察覺到不屬於自己的靈力來到識海,那裡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如果燕山青要動手,便是大乘境的她也毫無抵抗之力。
但虞知聆沒有反抗,不知道他要乾什麼,還是老老實實坐在他身邊。
隨著靈力掃蕩過她的識海,燕山青緊蹙的眉頭也漸漸鬆下,一刻鐘後,他收回靈力,瞧見虞知聆依舊乖巧看著他。
心底一軟,虞知聆是他和師弟師妹們一起養大的,說是師妹,其實更像是親生妹妹般,不管她做了什麼事情,他生氣,卻也沒辦法丟下她不管。
“道心穩定,你的境界沒跌。”
虞知聆點點頭:“我知道啊,我沒有受傷啊。”
燕山青解釋:“不是受傷,你離渡劫隻差一步,天道時刻注意著你,你修明心道,也絕不可行差踏錯,於你修行有礙。”
虞知聆眨了眨眼,忽然反應過來他的話。
今日他和相無雪那般生氣,不僅是為了墨燭不平,更多的還是擔心虞知聆生了心魔,走了錯路,道心因此不穩。
修士境界越高,入魔的概率便越大,若一時想不明白任由心魔滋生,很容易在渡劫之時碎了道心入了魔道。
燕山青和相無雪生氣她這般對一個無辜的少年,但也擔心她。
虞知聆張了張唇,卻又發不出聲音,看著燕山青冷冽的眉眼,卻總能從他這雙冷淡的眼中看出無儘的關心。
燕山青輕歎,揉了揉她的腦袋:“墨燭是個好孩子,小五,你千不該萬不該。”
“大師兄,我知道錯了……”
燕山青歎息,又搖了搖頭:“說這些也沒意義,你做出這些事情,師兄也有責任,知道做錯了就得去糾正錯誤,仙木芽已經找到了,你想好辦法了嗎?”
虞知聆頷首:“我有辦法的,我已經想好怎麼跟鐘離家取來仙木芽了。”
“方法可行?”
“可行,我確定。”
燕山青見她這般篤定也隻能放下心來:“好。”
“大師兄,我以後會好好教墨燭修煉的。”
“他生你的氣嗎?”
“……那是肯定生氣的。”
“你要怎麼跟他相處?”
“我會好好照顧他,教他修煉,儘我所能彌補一些過錯,不會再讓你們失望了。”
燕山青唇角微彎,從衣袖中取出個墨綠的玉簪,抬手示意她低頭。
虞知聆默默低下頭,神態拘謹。
而燕山青將玉簪簪進她的發髻中:“你二師姐之前給你買的,她離宗時托我送你,但你閉關,我也並未打擾。”
虞知聆摸了摸發髻上的玉簪:“謝謝二師姐……也謝謝大師兄,不,謝謝我的師兄師姐們,你們所有人。”
燕山青問:“謝什麼?”
“謝謝你們……一直陪著虞小五。”
即使她不是虞小五,卻也能感受到穎山宗對虞小五的疼愛與保護,她總感覺虞小五就是這樣,燕山青他們喜歡的虞小五很可愛,她也不想變回過去十年冷漠的濯玉仙尊。
那樣會傷害燕山青他們,她不想傷害他們。
可燕山青卻眉開眼笑,硬朗的麵龐上儘是柔和的笑:“小五,該說謝謝的是我們。”
虞知聆茫然:“……什麼?”
“因為你是虞小五,虞小五是穎山宗的寶貝疙瘩,隻要她在身邊,師兄師姐們就會一直向前、再向前,努力成為虞小五最強大的底牌,讓她可以毫無顧慮,有勇氣去做任何事情。”
虞知聆喉口梗塞,燕山青的臉在她的眼中漸漸模糊,她低下頭,眼淚落成了珠,拿起墨燭給的錦帕擦了擦。
燕山青歎氣,主動接過錦帕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多大了還哭鼻子,師兄今天不是故意凶你的,我錯了,我不該凶小五的。”
“那你……那你以後都不要凶我了,我真的不會再那樣做了。”
“不凶了,絕對不凶虞小五了。”
“那我……那我原諒你了。”
兩人絮絮叨叨說話,虞知聆慢慢又重回過去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狀態。
一牆之隔,墨燭坐在院中,對麵的相無雪收回了搭在他腕間的手。
相無雪聽到隔壁小院的聲音,唇角彎了彎。
他一手將瓷瓶擱置在桌上:“你的身體無礙,這是修心丹,可溫養你的經脈,墨燭,小五做錯了,師伯也有錯,你若是不願當小五的弟子了,師伯可教你修行,我會傳你我的畢生所學。”
墨燭眼睫微微下垂,搖了搖頭:“勞師伯憂心,弟子並未有另擇師尊的心,師尊也已經和弟子結了玉契,弟子的命也是當年師尊救下的。”
相無雪歎了聲,看他這幅模樣,又接著道:“小五知道錯了,你放心,噬心蠱我們會想辦法幫你解開,日後小五也不會再那般做了。”
說到這裡他頓住,聽到隔壁傳來的笑聲,神情有些恍惚。
“她這次出關後變了許多,真好,真好啊,終於變回來了……”相無雪呢喃,像在和墨燭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墨燭的耳邊全是虞知聆和燕山青的聲音,其實更多是虞知聆在說話,她的嘴沒停過,天南海北扯著,好像很開心終於有人陪她聊天了。
方才虞知聆讓他留下來陪她說話,他沒留,若方才他留下了,她也會這般絮叨跟他聊這麼多嗎?
墨燭不知道。
相無雪說虞知聆出關後變了很多,他們都感到開心,這樣的虞小五太過熟悉。
墨燭抬眸,透過豎立的牆好像還能看到她的身影,抱著膝蓋縮在小小的蒲團上,說話時候喜歡仰著頭,看人的目光很專注。
墨燭從小就活得通透,可以很輕易看出一個人的本性,從虞知聆出關後,她的眼裡就再也沒有過去的厭惡和冷漠。
她的情緒很多,也很熱烈,說話做事都踩在他的意料之外,跳脫的思想是他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她不像是失憶。
像是換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