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呢?
殊麗腹誹,麵上顯得極為溫順,“不疼,陛下憐惜奴婢了。”
在陳述白的意識裡,就沒有憐香惜玉這四個字,他低低嗬笑,修長的脖頸更為惹人注目。
這人真是連脖子生得都頂尖。
殊麗雖懼怕天子,卻極為欣賞天子的皮相,看著舒服,能讓人心生歡喜,即便這份歡喜與“愛意”無關,單純的隻剩視覺。
眉心的茶水乾涸,三片細細的茶葉脫落,沒有留下任何印跡,殊麗抬手蹭了一下眉心,無辜問道:“陛下還要貼嗎?”
“朕稀罕伺.候你。”
哦,給她貼花鈿就是伺.候人了,她還不領情呢,殊麗忍不住地想象,就算他被賣進伶人館也當不了頭牌,不懂世故人情,還脾氣差,要不了幾天,就會被裡麵的人打死。
這麼想著,她舒服多了。
雨幕寂寥,閒來無事,陳述白走向屋裡破舊的木床,上麵已鋪了厚厚一層毛毯,坐上去不會硌得慌,“不是會跳舞麼,給朕跳一段。”
殊麗怔住,她哪裡會跳舞,之前學的那段舞可登不得台麵,上次迫不得已的獻舞用儘了她的勇氣和臉麵。
然而天子堅持,她沒有拒絕的份兒,隻能硬著頭皮扭擺幾下意思意思。
看出她在蒙混過關,陳述白指了指木床,“上來跳,就跳上次那段。”
“奴婢忘記了......”
“那朕就殺了你。”
殊麗欲哭無淚,脫掉鞋襪,晃著金鈴鐺踩在厚厚的毛毯上,扭擺起彆扭的舞姿。
陳述白坐在床上,仰頭盯著疊疊飛舞的裙擺和女子臂彎的淺色披帛,一時意亂,抬手拽住曳擺過來的披帛一角,用力一拽。
殊麗失了平衡,跌倒下來,被陳述白穩穩抱住。
可沒等旖.旎發酵,懷裡的女子發出痛呼,疼得幾近抽搐。
察覺出異常,陳述白鬆開她,見她腳踝處暈染開血色。
大手掀開毛毯,長眸一閃。
木床上有根不易察覺的釘子。
“讓朕瞧瞧。”
沒有多想,他捧起殊麗的右腳,發現釘子傷了她的腳踝外側。
傷口幾乎沒有長度,刺的也不深,但還是流了很多血。
不知是擔憂勝過了理智,還是覺著這是小傷,沒必要傳太醫,他二話沒說,附身靠近了傷口......
殊麗臉色蒼白,卻在腳踝傳來濕涼的觸感時,渾身一震。
天子在為她止血!可這方式......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寒暄聲,好像是有人來了。
什麼人能讓一眾重臣恭維?
沒等殊麗猜測,門板就傳來了叩門聲。一道疏朗男聲傳入兩人耳畔。
“微臣求見陛下。”
是元栩的聲音。
殊麗舒口氣,有元栩在,天子就不會一勁兒戲弄她了。這種失寵還真是叫人雀躍。
可相比於殊麗對元栩到來的欣喜,陳述白淡淡撩了下眼皮,放開殊麗,蓋住了毛毯上的血跡,又讓殊麗穿上鞋襪,才隔著門板問道:“不是叫你追查刺客一事,來這裡作何?”
門外再次響起元栩的嗓音:“臣擔憂陛下安危,特來請安。”
陳述白坐直身子,冷冰冰的很。
見天子默許,殊麗拉開房門,抬眼看了一眼疲憊的溫雅男子,“元侍郎。”
她側開身子,想要請元栩進去後自己再離開,可陳述白沒如她的願,叫她候在一旁。
殊麗暗自撇撇嘴,為元栩取來一把椅子,請他落座。
元栩先是看了殊麗幾眼,確認她在刺殺風波裡無礙,才放下心來,隨即朝陳述白彎腰作揖,說了幾句熨帖的話,就直接切入了正題,有關刺客的。
“臣已派信使連夜趕往榆林,通知義父此事,再令他收集有關榆林大公子的音塵,勢必將與榆林大公子有關的所有餘孽一並鏟除。”
這話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極為困難,且不說榆林侯舊部勢力盤根錯節,就說這位令人聞風喪膽的榆林大公子,抓捕起來也是極為棘手。
截止目前,有關他的消息,在朝廷這邊知之甚少。
可元栩敢如此保證,就說明沒有在怕過程中的困難,也可以說,是極有擔當的臣子。
殊麗看向元栩被雨淋濕的大半邊衣衫,目光微凝。
陳述白緘默許久,似乎很厭煩聽見榆林大公子這個稱呼,“那人本名叫什麼?”
元栩道了一個名諱,也沒見天子有什麼興趣。
聊完正事,元栩隨殊麗前往外間取餐。
殘破灶台前,禦廚簡單做了幾樣粥食,因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禦廚也犯了難。
“姑姑,陛下會不會怪罪於我?”
聽出禦廚語氣裡的擔憂,殊麗搖了搖頭,天子又不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出門在外,遇到暴雨天氣,能吃上熱乎的飯菜已是不易。
臣子們都已帶著家眷開膳,元栩也端著自己那份坐在小杌上,誰也沒有抱怨,亦或是不敢抱怨。
殊麗端著獨屬於天子那份,經過元栩時,稍稍停下步子,用兩人能聞的聲音提醒道:“衣服濕了,彆著涼。隨行馬車裡有更換的常服,快去取一套。”
元栩愣了下,再抬頭時,那女子已經走遠,他潤眸微動,側目看了一眼濕了的肩頭。
陰冷的茅草屋裡,這樣一句貼心窩子的話,實在令人動容,溫雅的公子低頭淡笑,眼底熠熠。
殊麗回到裡間,將托盤放下,一一試毒後,請天子用膳。
陳述白沒有胃口,讓她先吃。
殊麗還想著服侍他用膳後,自己再去灶台取一份餐,可眼下,竟要食用天子的那份,“奴婢......”
“吃吧。”
殊麗端起一碗粥站到牆角,卻聽床上的男子道:“坐過來。”
無奈之下,殊麗挨著床邊坐下,雙手捧碗吸溜起來。
她喝粥都不用勺子?陳述白拿過她手裡的碗,又拿起勺子,舀起一口來喂她。
想起昨晚的場景,殊麗不自在地想要拒絕,卻在觸及男人冰冷的眸子時,噎回了話語。
一頓飯吃了許久,陳述白不隻喂她喝了粥,還喂她吃了蒸蛋、小菜和酥點。
明顯感覺肚腹很撐,殊麗麵露難色,吃得速度越發的慢。
陳述白放下碗筷,叫人將托盤撤走,自己還是提不起食欲。
殊麗暗想,這會兒最提心吊膽的必然是禦廚,“陛下想吃什麼,奴婢讓禦廚去做。”
“不知。”
雖是帝王,膳食上卻要以清淡為主,且每樣飯菜都不能貪嘴,以免叫人看出端倪,也難怪對禦廚做的飯菜提不起興致。
想了一想,殊麗沒錯過此番拍馬屁的機會,主動請纓道:“若陛下不嫌棄,奴婢為您燒幾道拿手菜。”
她還會燒菜?陳述白低笑一聲,索性躺在床上合了眼。
又是默許。
殊麗摸清了他的意思,起身走到外間,跟禦廚私語幾句,就拿起鐵鏟當起了廚娘。
純美又勤勞的小廚娘,總是能吸引臣子和侍衛的目光,殊麗沒在意,一味想著巴結屋裡那個壞脾氣的家夥。
嫋嫋炊煙,氤氤蒸汽,縹緲在雨幕茅草屋中。
許是覺得小表妹不該被一雙雙眼睛窺視,元栩默默走到殊麗一側,拿起灶台上的鹽,“我幫你。”
說著,就往鍋裡撒了一把,換來殊麗的阻擋。
“我已經放過了。”
沒想到元栩會過來幫倒忙,鍋裡的蓮藕成了鹽藕,殊麗拉下臉,瞪他一眼。
那一眼帶著情緒,雖有不滿,但沒有厭煩,甚至還有點哭笑不得。
元栩摸摸鼻尖,“那我不知。”
殊麗將蓮藕盛進盤子裡,放在一旁,打算重新做一道。就這盤鹹藕,天子定然不買賬。
聽見動靜的眾人齊齊發笑,元栩卻渾不在意,主動幫殊麗切起藕片。
彆說,刀功極好。
殊麗探脖子瞧了一眼,點了點頭,“幫我把薑切成絲。”
元栩拿起洗好的薑,與殊麗打起配合,不消兩刻鐘,四菜一湯被端上桌。
看著冒熱氣的小炒,陳述白執起筷箸,每樣先嘗了嘗,味道不是最好,但勝在有家常菜的味道。
自從登基為帝,他已許久沒吃過簡單的家常菜了。
一頓飯下肚,他取出錦帕擦拭嘴角,“不錯。”
殊麗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道:“陛下喜歡,奴婢再尋機會獻醜。”
“沒讓禦廚幫忙?”
“沒有,”殊麗沒有多想,如實回道,“是元侍郎打的下手。”
話落,眼生溫情的天子冷下臉來,嗬笑一聲,“傳元栩進來。”
殊麗還是沒多想,以為天子要誇讚自己的近臣刀功好,高高興興端著碗筷走出裡間,帶著元栩一同進來。
木床邊上,陳述白語氣不鹹不淡,“廚藝不錯,愛卿若是不想在兵部任職了,就同朕講,朕再指派個禦膳茶房的活計給你。”
話裡明顯是帶著嗆意的,隻是內斂慣了,不會泄露真實的情緒。
殊麗聽出不對味,擔憂地看向元栩,哪知元栩也是個不會看眼色的,迎著某人的氣性往上衝。
“臣遵陛下旨意。”
陳述白抵了抵腮,頭一次發覺元栩胳膊肘往外拐了,“回宮後就去禦膳茶房報到,但彆大材小用,兼任。”
元栩麵不改色,欣然接受了這一安排,臨了,還問了一句:“臣來此至今,並未見著家弟,敢問陛下,是否也為他安排了兼任之職?”
後方的殊麗也豎起了耳朵,不是關心元佑,純粹是希望元佑栽在自己兄長這句話上,畢竟,從去往囿園,到啟程回宮,那個男子一次都沒有現身,說不定是玩忽職守,溜去哪裡逍遙了,如此一來,必然受到責罰。
她就是不想看他好過。
聞言,陳述白算是氣笑了,語調沉了幾個度,“自己的弟弟自己找去,退下吧。”
元栩再一作揖,嘴角帶了點弧度,掉轉腳步走了出去。
殊麗合上門,想著替大表哥說幾句好話,也好消了天子莫名其妙來的火氣,可當她剛說了一句有關元栩的好話,就發現事與願違了。
她趕緊噤聲,低頭盯著自己的繡鞋,不敢去瞧天子冷然的麵容。
陳述白閉閉眼,壓下心底不知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