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2 / 2)

“不可以!被我父親發現會罰我的,還要我學那些外語,我頭都要大了。”他招呼雅治吃東西,慷慨的點了一桌子菜,繼續道,“月彥先生好像沒有教你外語,他有這個打算嗎?你知道的,那話拗口到不行,我的舌頭都在打結,說得不好還會被嘲笑口音。”

“口音?我聽他們的口音也不一樣。”

誌朗吐了吐舌,“一群眼高於頂的家夥,他們口音不同就是地域區彆,是特色,我們口音不同就是蹩腳,是獻媚的土包子。”

雅治心一緊,“那我要好好學一下,萬一丟月彥先生的臉怎麼辦……”

“你,你……”誌朗顫抖的指著他,“你這家夥真無趣!”

雅治眉頭一挑,“無趣你纏著我做什麼?”

“不說這個了,不說了。”誌朗擺著手,“你之前問我的那事,我打聽到了。”他彎起眸,像個完成任務心滿意足然後討要誇獎的孩子,“不出名但是醫術很好的醫生,還是女性,她是不是叫珠世?”

雅治捏著茶杯的手指一縮,矜持的點了點頭,

“我聽朋友說,她隻給一些特殊的病人醫治,好像也不圖錢財,一般也是由她自己尋找病人。”

雅治心頭一動,“她會藏在人群中,尋找病人嗎?”

“你這個說法好怪,她為什麼要藏在人群中?”

“沒什麼,很感謝你的幫助。”

“這不算什麼,你在月彥先生麵前多給我說說好話就行了。”誌朗笑道,“我父親總要我和月彥先生打好關係,但我看到他就難受,他臉色蒼白到好像馬上就病死的模樣——”

他的口無遮攔讓雅治心中騰起了幾分煩躁,他壓低聲音警告,“誌朗,注意言辭。”

“謔,你黑下臉的時候和他還蠻像的。”

誌朗並不在意,“好了好了,我不說就是了,抱歉,我有時候話不經過大腦,你了解我的,我也不是存心的。”

然後,

雅治再也沒有見過誌朗。

再一次收到誌朗家的信件,是被邀請前去參加葬禮。

***

事後回想起來,那是雅治一生為數不多的哭泣。

他在誌朗的葬禮上時,整個人都還是懵的,所以神情竟然詭異的有些平靜,回到家後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濃重到壓迫胸口的悲傷。

他難過得縮在房間,因為站不住隻能跪倒在地上,然後啞著嗓子抽泣。

他的聲音引來了家人,他們慌裡慌張的衝過來拉開門,“雅治,怎麼了雅治?!”

“出什麼事了嗎?哪裡痛嗎?”

家人並不能懂他,隻以為他忍耐不了病痛,所以才這麼狼狽的蜷縮成一團。他們圍在雅治身邊,安慰的拍著他的背,“是不是很痛,我去找醫生。”

隻有累好像看出了他的悲傷。

那是悔恨,那是和什麼永遠斷了聯係般的痛苦和孤獨,那是讓人不可抑製的沉浸在往日的記憶中,然後發覺一切都化成泡影的遺憾和溺水般的窒息。

累走到雅治麵前,伸手撫上他的臉,“發生什麼了嗎?”

雅治哽咽道,“我的……我的朋友去世了。”

家人們費解的皺起眉,“朋友?你有朋友了?”

“累……”雅治看著白發的鬼,他是家人之中唯一一位,好像體會到雅治的痛苦般神情晦暗的,“我和他約好了看明年的櫻花,他還和我說,讓我成年後和他一起喝人生的第一次酒。”

“但我不明白……”

“他還這麼年輕,怎麼就去世了呢?”

誌朗的死也成了雅治的噩夢。

受了過大的打擊,他的身體突然撐不住了,病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咽氣,因此,家裡的氣氛一下子回到了神經緊張的時刻。

他臥在床榻上深一口淺一口的呼吸,累去給他找醫生,媽媽則負責照顧他,雖然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媽媽隻能沒話找話,“是什麼樣的朋友呢?人類嗎?”

“是人類。”雅治說,也不回避話題,“我之前以為自己不在意他,因為我隻見了他幾麵,和他聊過天,吃過東西……”

“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隻是想到這樣簡單的事往後都不會發生了,才驚覺人命比花還要脆弱,我們的現在也可能在未來頃刻破碎。”

媽媽啞然的看著他,最後隻乾澀的歎道,“雅治……真是個溫柔的孩子。”

這一病,就病了一年,

灌了不知道多少藥,雅治才在十六歲的時候又能自如行動了。

因為朋友的死,他變得比以前沉默了一些,但這也能歸結於人長大後,性格自然變得沉穩。

“不要和人類交心。”累對他說,“沒有意義,他們本身就活不長久,而鬼擁有漫長的生命。”

這句勸告雅治記住了。

他照常讀書,和鬼一起生活,給予累關心和愛,偶爾和月彥出去。

然後某次夜晚,雅治跟著月彥行走在東京的集市上,突然察覺有什麼人正在急速靠近。

那人搭上月彥的肩,眉宇間滿是憤怒。

“老師,您認識這位少年嗎?”

雅治輕聲問道。

月彥的女兒也疑惑道,“爸爸,什麼事?”

隨後,雅治看到那位少年露出了驚駭到驚恐的表情。

人類?

灶門炭治郎難以置信,

竟然是人類?

女人,女孩子,少年,都是人類?!

而且這少年叫鬼舞辻無慘什麼?老師??!

他們不知道這人是鬼嗎——?

“不,我對這個人,完全沒有印象。”

這個插曲由一個行人的突然發瘋揭過,雅治細細觀察了那個發瘋的人的模樣,因為場麵太過混亂,他沒太看清。

似乎……很像鬼?

是什麼,混跡在人群中突然偽裝失敗控製不住自己的鬼嗎?

“雅治,我們要離開了,彆看了。”

“抱歉,老師,我走神了。”

“你還有事情要做吧,先去。”

要被支走了。

雅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好,那我晚些再去找您。”

然後,雅治永遠不會忘記他湊巧看到的那一幕。

他的老師因為被路人衝撞,被言語刺激,將兩個人殺死了。

他對著唯一幸存的女性,蹲下身,低聲道,

“我的臉色看起來很差嗎?我的臉很蒼白嗎?看起來很虛弱嗎?看起來活不了多久了嗎?看起來快死了嗎?”

神經質的連問之後,他自答道,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我是無限接近完美的生物。”

他將大量的血注入女人的額頭,女人在三秒之後就因為承受不住變異化為了血水。

雅治忽然就把自己一直以來忽視的信息串聯了起來。

啊,原來如此,是那位大人。

老師就是那位大人。

怪不得總感覺哪裡奇怪,因為偽裝從來不是真實。

月彥並非真實姓名,和人類相伴也並非渴望親情。他隻是在尋找藏身之處,隻是惡劣的玩弄人命,隨心情將人類轉化為鬼。

雅治一步一顫的走出那片街區,他覺得自己每一口呼吸都無比沉重,視野也因為大腦的缺氧變得模糊不清,他雙眼泛紅,卻不知道是因為淚意還是憤怒。

原來如此,

——“就算哪個鬼有事,他都不會有事。”累對他有天性般的信任。

——“但我看到他就難受,他臉色蒼白到好像馬上就病死的模樣——”誌朗死前說過的話和剛剛被殺掉的醉鬼如出一轍。

——“鬼舞辻無慘!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會追趕到地獄儘頭去取你的項上人頭!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在街頭攔住月彥的少年帶著激怒震蕩的情緒嘶聲吼道。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雅治倒在地上望著天空,虛虛的感歎道。

原來如此。

再次醒來,雅治看到了那個攔住月彥的少年,或許現在該稱呼他為鬼舞辻無慘才對。

救了他的就是這位少年,而醫治他的是他一直尋找的珠世,

灶門炭治郎向蘇醒的他解釋道,“我看你暈倒在了路邊,還吐血了,很痛苦的樣子,就擅自把你帶來了。”

雅治望著屋頂不說話,

“……你還好嗎?”

“你知道……你的老師是什麼人嗎?”

“……”

他慌亂起來,“怎麼了,怎麼哭了?哎?!”

少年似是感受到了什麼,他握住雅治的手,神情也染上了悲傷,他笨拙的安慰,“……是發生了很難過的,難以相信的事情嗎?”

是的。

雅治轉眸看他,

“我好像明白了。”

“什麼?”

“我一直以為,世上存在鬼,存在人類,都是合理的。”

“鬼和人類都是生物,隻是生存的方式不一樣,人類也會吃牲畜,鬼隻是人類的天敵而已。而我就像被狼養大的羊,所以僥幸沒有被吃,那麼難道因為羊很可憐,就要把狼滅絕嗎?”

“羊被狼吃,所以反擊狼,想要把狼趕儘殺絕,狼覺得羊在阻止自己生存,於是也對羊毫不留情。”

房間內的珠世和愈史郎不禁側目,滿眼驚訝的看著他,

雅治清晰的說道,“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鬼是不該存在的物種。”

“他擁有智慧,他應該明晰善惡通曉倫理,而不是隨心所欲為非作歹。”

“實在——太可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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