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少年折夢(1 / 2)

從事情變得不對勁起來,可以推算到雅治死亡的前一周。

赤司雅治開始和其他咒術師結伴出任務,說是替他應對突發情況,搭夥的咒術師每次都不一樣,但都不是年輕一輩。

赤司雅治被委派了一個回收特級咒物的任務——兩麵宿儺的手指。他是和一位禪院同去的。

這任務說難也不難,若是那手指沒有被咒靈吞下,便隻需要拿回來就行,若是丟了,就需要費心思找一下,而咒靈很擅長尋著味探查。

比見先生開車到了特級咒物的坐標處,是個山洞,很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比見將車停在外麵,等赤司雅治和另一位咒術師出來。

赤司雅治進去了,

卻是被拽出來的。

他被漆黑的咒靈纏住腿,被粗暴的拖行了三十幾米路。

“雅治大人!”從車裡透過窗戶看到這一幕,比見嚇得不輕,他慌忙的打開車門,雖然知道自己不能做什麼,但眼看熟悉的人情況不妙,他無法坐視不理,“你沒事吧!發生什——”

“滾!”

赤司雅治吼道,

“滾開!”

比見渾身一抖,更提高了音量,“雅治!”

那熟悉到不行的咒靈撐著兩顆腦袋,笑得瘋狂且詭異,眼下不知何時多長出來了兩隻眼睛,它的笑聲刺耳尖利,是令人聽了都能做噩夢的程度。

赤司雅治被甩到了一邊,他顧不上身體的疼痛,爬起來就把比見往車裡推,“它把手指吞下去了!現在根本無法分清那究竟是我的父母還是兩麵宿儺——”

比見的大腦一片空白,

“兩,兩麵宿儺?!”

他震驚的看著身軀比以往都龐大的咒靈,“那是兩麵宿儺嗎,他複活了嗎?!”

以往也不是沒有咒靈得到特級手指的例子,可都沒有造成這一次的後果,“雅治大人,控製他,隻要控製他就好了,您能做到吧,兩麵宿儺也不過是被切片削弱的詛咒而已,更何況那還是父與母的身體。”

比見如此相信著,“才不過一根手指,操控父與母回去,一切就解決了。”

赤司雅治臉色發白,比見以為他是疼的。

“你先走。”赤司雅治將他按進車裡,“如果我沒有給你傳遞消息,就儘量叫悟過來。”

“雅治?”比見完全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樣退縮,並把任務交給另一位特級去做,“六眼去神奈川了,短時間內根本不能來。”

“你在這裡會妨礙我。”赤司雅治從未覺得比見能有這麼嘮叨,“先走,起碼去安全的地方。”

“可是……”

“可是他根本沒有咒術吧。”

半空中,爸爸的嘴第一次發出了聲音,卻是陌生的,戲謔的男聲,

“操控我?操控咒靈?這小鬼是這麼給你們說的嗎?”

他的語氣狂放異常,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像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特級?這就是當代特級嗎——?”

洞口裡踉踉蹌蹌的跑出另一位咒術師,他摔瘸了腿,一眼望去沒有其他外傷,相比起被拖行後格外狼狽的雅治,看上去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什麼意思?”咒術師猛然道,

“兩麵宿儺在說什麼?”

“現在的咒術師連人話都不懂了嗎?”兩麵宿儺大咧著嘴角,“這小鬼根本沒有咒術,從始至終,他擁有的一切靠的都是這隻咒靈的能力。嗯,姑且說是可笑的‘愛’吧。”

他的眼球

興奮到顫抖,“咒靈甘願被人類控製,附身於人類?哈哈哈哈哈……”

笑夠了,他喘了一口氣,“作為蘇醒過來的開胃菜,也還算有趣。”

秘密就這麼堂皇的被公之於眾,就算是赤司雅治也會有一瞬的慌亂,

“先走。”他的聲音沉了下來,比剛才要冷靜了不少,“我拖住他,比見先生,麻煩你帶禪院離開,再叫其他咒術師過來……特級,必須是特級。”

現役的特級,除了九十九由基,就是遠在神奈川的五條悟,和幾乎擁有特級實力的夏油傑。

“拖住我?”

兩麵宿儺猛地湊近,父與母的身軀在這途中化為了人形,赤司雅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腳踹飛了出去。

痛楚是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後知後覺蔓延開來,赤司雅治當即嘔出了好幾口血,

內臟……破裂了嗎?

他強迫自己用清醒的大腦分析現狀,

父與母不知是大意還是受了蠱惑吞下了特級咒物,隨後被兩麵宿儺奪取了控製權,那麼,這控製權是一直有的嗎?

咳了兩聲,赤司雅治突然被人掐住下巴提了起來,

“真神奇啊……”

兩麵宿儺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不,是感知到你氣息的那一刻,就開始對你產生源源不斷的‘愛’呢——”

愛。

咒靈怎麼可能會有愛。

咒靈怎麼可能會當愛是寶貴的東西。

沒有神誌的咒靈尊崇本能,而詛咒之王當那是惡心的情感。

“你是靠這種特性在咒靈堆裡活下來的嗎?”

冰冷的手指撫過雅治的臉頰,兩麵宿儺直白的說著自己的感受,說著雅治身上的“真相”,

“我對你產生憐愛了,雅治。”他的眼角彎起,卻是危險又嘲諷的弧度,“把你當兒子的那種憐愛。”

其他咒靈或許真的把雅治當孩子。

但詛咒之王更感興趣的是——

“這種想保護什麼的感覺真是新鮮,我第一次體會到,不如也讓我感受一下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吧。”他說著令人不可置信的驚悚台詞,說著隻有受虐狂才會向往的悲劇結局,“親手殺死自己喜愛的家夥,應該很美妙吧。”

詛咒之王惡意且殘忍,

“會不會心臟真的痛到裂開那樣?”

……

比見已經因為爆炸的信息量驚得身體僵直,隻能怔怔的看著白發少年被掐到臉頰通紅,而他身邊的禪院家咒術師,什麼都沒有做。

赤司雅治反而在危急情況下笑了,

“喜歡看彆人痛苦就算了,竟然還希望自己痛苦,你們詛咒還真是變態到無可救藥啊。”

他攀上兩麵宿儺,攀上父與母的手臂,用窒息到沙啞的聲音嘶喊道,

“媽媽,你就這麼任由他傷害我嗎!”

“我要死了!”

“媽媽——!”

爸爸不再可控,但媽媽的頭還猙獰著。

那是掙紮的猙獰,那是不允許眼前一幕發生的憤怒。

赤司雅治覺得一股火實質般衝上了大腦,這一刻,他恍惚間與母親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係,像是最真切的母子連心。

他突然像即將消散時的累那般暴怒到幾點,額角也蔓上了青筋,

“媽媽,有家夥要殺了我——!”

“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你不是說愛我嗎,你要用自己的手殺了我嗎——!”

他用最直白的語言斥責

咒靈的失職,隻有這樣才能激起那些負麵產物的共鳴。

“咯咯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的聲音劃破空氣,母親的尖叫混合著慘叫,頭顱在父親腦袋邊瘋狂晃動起來,

那簡直是來自地獄的轟鳴,隻有怪物才能發出的聲波,

“不許傷害雅治!不許——!滾開,滾開!”

“啊啊啊啊啊——!”

“雅治!我的雅治!”

她的聲音如同刺破了喉嚨,要喊出血一般不顧一切,她的身軀開始扭動,不斷冒出來的鼓包從皮膚上跳動,

“喂,你這女人。”父親的頭露出不耐的表情,“給我停下。”

“滾開!從我的身體裡滾出去——!”

赤司雅治抓著咒靈的手更加用力,他的眼角泌出淚花,不知是因生理上的折磨還是心理上的崩潰,“爸爸!爸爸你醒醒!一直都是媽媽在保護我,你就這麼一直當個懦夫嗎?!”

“你化為咒靈之後,還從未對我說過話呢。”

“如今用你的臉做表情的,卻是另一個家夥。”

“我不想被爸爸殺死,難道爸爸想嗎!”

父親的瞳仁自聽到這句話後開始顫抖起來,掐住雅治脖子的那隻手臂更是直接無力般鬆開,

有些時候,惡魔的閘門開啟和關係隻需要一個眨眼的時間。

赤司雅治摔在地上,粗重急促的喘息了幾下,立刻繼續刺激父與母,

“爸,媽,我痛死了。”

他靠語氣和語言,試圖將自己的情緒傳遞到最大化,試圖讓父與母意識到自己受的傷害不可原諒,

“讓他滾出去——!”

***

那是吵鬨的三分鐘。

比見覺得,那是他出生以來,過得最吵的三分鐘。

不管什麼都歇斯底裡,不管什麼都發生在轉瞬間。

等回過神來,父與母生生戳爆了那兩隻不屬於它的眼睛,而赤司雅治捂著喉嚨倒在地上,要把自己蜷縮成一團,他的衣服上布滿了血跡和臟汙,根本沒有往日乾淨貴氣的模樣。

他的身體無處不在痛,每一寸肌肉都在痙攣顫抖,被咒靈拖行,被兩麵宿儺踹飛,又被掐著脖子體驗痛苦而漫長的窒息,且在暴怒下對父與母下達命令,整個大腦都是缺氧暈眩的狀態。

“比見先生,禪院……”可赤司雅治沒有就此失去意識,

仿佛剛剛失去理智一般驚怒的不是他,赤司雅治幾乎將情緒收放自如,

“那根手指還在父與母體內。”

這才是他們來這的目的。

“大概一時拿不出來,我的身體暫時無法動,需要麻煩你了。”他的態度謙遜有禮,卻不顯弱氣。

“哦,哦,好的。”比見驚醒一樣,遲緩的一步步走過去,他沒見過雅治那麼失態,此時總覺得不真實,而看著恢複原樣的父與母更是不敢靠近,“雅治,它……”

赤司雅治抬眸看著陷入安靜的咒靈,

它像是做錯事一般,無措的躲開雅治的視線,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沒有說話。

平常的話,現在要焦急的圍上來問他身體怎麼樣了。

赤司雅治扯出個笑,“做得很好,爸爸,媽媽。”他誇獎道,

“你們又一次保護了我。”

這一幕,看上去格外扭曲。

比見呼吸一窒,覺得心臟都劇烈的顫動了一下,

他回頭看向在場第三個人,

那人該有和他一樣的心情,

對了,對了……

有第三個人。

比見恍惚的想,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

那之後,赤司雅治是在硝子的救治室醒來的。

他的身體被恢複得完好無損,除了有些疲憊,什麼傷都沒有。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受傷,父與母沒保護好你嗎?”硝子坐在病床旁邊的轉椅上,撐著膝蓋看著他,“是很嚴重的傷,再晚幾分鐘,反轉術式都救不了你,你直接去投胎吧。”

醫護對病人多少都會有些刀子嘴,不滿他不愛護自己的身體,赤司雅治虛虛的笑了笑,沒敢反駁什麼。

……他覺得自己像做了場噩夢一樣。

而事實上,那不是噩夢。

如果是噩夢反而是好事。

“傑呢?”

“為什麼一醒來就問他?”

“有些……想找人說說話。”赤司雅治啞聲道,“抱歉,不用去叫他,他也很忙。”

家入硝子靜靜凝視著他,那眼神雅治第一次見,

隻聽硝子輕笑了兩聲,像是發現雅治的隱藏屬性一樣開心,“原來你也會沒有安全感想找人陪啊。”

赤司雅治向來展示強勢的一麵,如此脆弱的時候的確罕見。

“硝子……”赤司雅治拖著長腔似是埋怨,

“不取笑你了,你的傷已經好了,但是要注意休息。”家入硝子給他倒了一杯水,“要跟我說說這次任務的經曆嗎,我可是很好奇什麼咒靈能把你傷成那樣。”

“兩麵宿儺。”赤司雅治毫不停頓的念出了這個名字。

硝子反而被他的爽快驚了下,“詛咒之王複活了?”

“不,也差不多,他在父與母的身體裡擁有了意識。”

“那還真是可怕。”家人硝子唏噓,“一定很驚險吧,你完全一副死裡逃生的模樣,不過比見和另一位把你送過來就走掉的禪院倒是氣色很好,完全沒被針對的樣子。”

是啊……

赤司雅治鬆了一口氣,

那兩個人沒被詛咒之王當成目標,不然可能沒他這麼好運,現在說不準屍體都冰涼了。

“任務完成了嗎?我中途暈過去了。”

“沒完成,但也沒失敗,放心吧。”家入硝子捧著杯子抿了口熱水,“你喝不喝,要不我喂你?”

“我喝,我喝。”赤司雅治討饒,他驅動酸軟的手臂坐起身,硝子扶了他一把,“……嗯,想上廁所。”

“是昏迷挺久了,能自己去嗎?”

“可以,我隻感覺有些累。”

赤司雅治下床適應了一會兒,說道,“沒什麼問題。”

他要給硝子展示一下自己的強壯,又懷著安慰她的心思,於是做了兩個健美姿勢,“你看,我很健康,硝子,謝謝你。”

赤司征十郎在這裡的話,估計都要不忍直視的捂住眼睛,完全無法想象這麼矜貴優雅的雅治做這麼傻的姿勢。

少女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即使她在雅治醒來後表現得很活潑,也難掩眸中的憂色。

雅治想,自己昏迷後被送過來,一定嚇到她了。

他自覺自己的模樣應該蠻淒慘的。

“你這麼做可一點兒都不帥哦~”硝子語氣飄忽的說。

“哈哈哈……”雅治笑了幾聲。

他在高專休息了一天,雖然隻是一天,仍讓他覺得時間漫長。兩麵宿

儺的事情不是小事,高層卻能有一整天不傳出什麼動靜,實在有些不對勁。

這次任務,最終受傷的隻有雅治,父與母也變得比之前更寡言乖順,雖然出了些亂子,但什麼錯都沒有造成,不被高層關注似乎也說得過去……真的是這樣嗎?

赤司雅治覺得有些太平靜了。

但他沒糾結多久,一天之後就被高層叫了過去。

對方稱,要封印父與母。

“封印?”得知這個消息的雅治其實並不意外,“因為那根兩麵宿儺的手指還在它體內嗎?”

“是的,在沒有找出分離的辦法之前,一定要封印它。”

這是不可反駁的決策,赤司雅治也覺得合理。

“行。”他說。

並且順從的將父與母交給了他們。

特級咒靈被困在貼滿符咒的房間,如同靜止了一般。

“等我們想出了分離方式,會把它還給你。”工作人員說,“畢竟是你的武器,是你的刀和盾。”

赤司雅治聳聳肩,“那我豈不是又能休假了?”

“哦,可能還需要等一下。”

“什麼?”

“北邊村莊有個高層的親戚,想委派特級去接一下。”

“……接人?”赤司雅治微怔,“這任務怎麼到我手上了?”

“因為對方的脾氣……你知道,有些高層比較神經質,覺得隻有特級在才會安心。”那人歎了口氣,“我讓比見帶你去,當是度假了。”

“明天是我們家的聚會日。”雅治淡淡道,“赤司需要都到場。”

工作人員麵色不變,平穩說著,“我了解,這次任務很簡單,不會為難你的。”

他的態度很恭敬,挑不出毛病,

赤司雅治不太相信他。

所以他偷偷叫了夏油傑一起去,比見看到黑發少年時,似乎有一瞬的欲言又止,

真到了那村莊,還沒走近,赤司雅治就發現了蹊蹺。

這村莊看上去咒力衝天,如果不是藏著大家夥,就是有很多東西紮堆了。

不妙的感覺。

赤司雅治在車輛停下後,久久沒有動作。

“怎麼了?”夏油傑有些不解,“這裡好偏,我們先去接人吧,接到後抓緊離開。”

比見替雅治解開安全帶,“去吧,應該要不了半小時,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們。”

赤司雅治望了眼陰森森的村莊——

他冷聲道,“比見,把車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