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根本沒有什麼需要接的高層,這一切都是你們把我引到這裡的理由罷了。”
比見僵在原處,赤司雅治的瞳孔中生出了些煩躁,“不開?那就滾下去。”
他的威脅讓比見明顯猶豫了,可他的動作卻磨磨蹭蹭的,還用手扶了一下藍牙耳機,這種異樣,讓雅治聯想到了更讓人心寒的事情。
“你的手機一直在保持通話嗎?”他問,“對麵的家夥實時告訴你怎麼做?”
比見先生抿了抿唇,
赤司雅治一時什麼情緒都沒有,他突然暴起,伸手拉開駕駛座的車門,把比見大力踹了出去。
“雅治!”夏油傑驚愕的看著他,
“走!傑!”赤司雅治坐上駕駛座,一腳踩下油門,“不然我就有來無回了!”
慣性讓夏油傑的身體失去平衡,他一把抓住扶手,“你會開車?!”
赤司雅治幾乎原地急轉彎,“這種東
西,看幾遍就懂了。”
夏油傑:“?!”
輪胎在地上劃過刺耳的聲音,赤司雅治覺得那種危機感越來越重,“我該發現的,我早該想到的……”
他還太嫩了,就算有預感,也還是懷著那不是真的的僥幸心理。
……他真的太天真了。
從最初,那兩個莫名其妙被換了藥所以心梗而死的高層開始,上麵對他的信任就一點一點的被消磨。
身邊的人死亡,若不是他懷恨在心刻意下毒手,就是咒靈在他不知情的狀態下自主行動,也就是失控。
且大概率是受了雅治的影響而失控。
而兩麵宿儺的那番話。即使隻是一麵之詞,即使最後父與母依然被他掌控了,那也證明——赤司雅治根本沒有控製咒靈的咒術。
赤司雅治不禁咬住唇,眼裡溢滿鬱色,
他在這短暫的空隙,聲音輕飄的對夏油傑說,
“傑……我完全被懷疑了。”
這很像是訴苦。
很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尋求認同感。
夏油傑其實還有些微的沒有反應過來,他被雅治透出的信息衝刷了認知,他無法想象那些人對一個少年,對一個功臣做出這種……離譜至極,惡心至極的決定。
但他被感染了緊張和憤怒的情緒,於是壓下眉宇,召出咒靈來隨時準備著,“比見先生背叛你了嗎?”
“背叛?他本來就不是我的人。”
赤司雅治諷刺了一聲,下一秒,他的車突然飛了出去,那種衝擊很像是汽車碾壓上地雷,隨後被完全炸飛。
車輛被熊熊烈焰吞沒,赤司雅治坐在咒靈虹龍上,於半空望著這一幕,手臂被夏油傑緊緊抓住——他們在千鈞一發之際逃了出來。
這一刻,擔憂成為了現實,陰謀成就了埋伏。
赤司雅治眼神一凝,“走,回赤司家。”
一支箭突然飛了過來。
它劃破了空氣,直直向空中的咒靈射去,那是咒具,裹挾咒力可以對付咒術師和咒靈的咒具。
天空落下陰影,防止人逃跑的帳徐徐展開。
虹龍靈巧的躲過致命攻擊,卻還是被射中尾部,它劇烈的抖動著。很快,空中出現了第二支第三支箭。
赤司雅治和夏油傑被逼無奈,跳下了難以再靈活行動的虹龍,他們踩在咒靈的身上,防止再有什麼埋在地底的武器在。
有人從暗處走了出來。
然後,赤司雅治微微睜大了眼,
六個人。
總共出來了六個人,
他們的打扮看上去是詛咒師,有的並未露麵,他們無一例外拿著咒具,或許是為了掩藏自己的家族術式。
很多時候,政府是黑白通吃的。
“怎麼還有一個?”有人出聲道,
“不曉得,發任務的沒說啊。”
“無所謂了,乾掉白頭發那個就對了,很好認,我真是一眼就相中他了。”
“這皮膚不錯,做個沙發應該很好……嗯,頭發也不錯,織一條圍巾吧,不過可能不夠,太短了,那就織一個發套。”
他們放肆的我一言你一語,將生命踩在道德和良善的腳下,對外散發著露骨的惡意,
赤司雅治沒有膽寒,但是十分忌憚,還有些驚駭,
出現了六個人。
而這應該不包括仍然埋伏著等待時機偷襲的家夥。
做什麼,搞這麼大動靜圍剿他?
赤司
雅治覺得場麵十分好笑,
鐵鏈落地的聲音清脆卻冷清,一人甩了甩自己的咒具,輕佻的自己的同伴們說,“試試吧,看看誰能先拿下他的人頭。”
“一隊去對付黑頭發的家夥。”
“我聽說那人沒了咒靈,什麼都不是。”
聽到這話,夏油傑眼神一凝,抬起一隻手擋在雅治身前,
父與母被封印的情報泄出去了,怎麼可能這麼快?!
真的如雅治所說………是高層做的嗎?
時間容不得他們細想,詛咒師們率先衝了上來,他們本就帶著戰鬥的目的趕來的,所以下手也毫不顧忌,全都透著鮮血的腥氣和徹骨的殺意。
刀刃,鎖鏈,擁有咒力的箭矢和子彈,這些從黑市上流傳的咒具大多不被記載,能力也千奇百怪,赤司雅治在夏油傑的保護下連連後退,咒靈操使放出了自身能用的各種咒靈,他第一次同時對付這麼多人,往日的戰鬥中,即使麵對經驗豐富的式神使用者,他也能遊刃有餘的對付。
而這一次,這麼多人,這麼多術式,還要保護赤司雅治,他露出了明顯的吃力之色。
不行……
夏油傑攥緊拳,
就算同時操控多隻咒靈,他也能辦到的,
視線的餘光一直落在雅治身上,夏油傑從未有如此渴望變強的時刻,
——他必須得辦到!!
於是,爆炸,鮮血,利刃劃過的冷光,在這一刻眼花繚亂的一齊盛放,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卻其實隻有一分鐘之短。
赤司雅治矮身躲過向自己劈來的劍,那劍原本就這麼長,卻忽然二段延伸了近30公分,一下子刺穿了赤司雅治的肩部!
赤司雅治條件反射的眯起眼,立刻退後將那隻劍從身體裡抽出,
“雅治!”夏油傑驚呼,
“這麼快就得手了?也太輕鬆了吧~”臉上戴著小醜麵具的咒術師,僅聽聲音便能想象出他的笑臉,“不過我也明白,你們咒靈操使都很不擅長近戰吧,唔,黑頭發小子還可以。”
他還想再說什麼,突然被一隻形狀似甬道的咒靈吞了下去,鮮血噴濺得到處都是,
夏油傑擺脫掉纏住自己的咒術師,來到雅治身邊,“沒事吧!”
赤司雅治捂著傷處,“隻是小傷,失血至死都得三個小時。”
“這種時候就彆開玩笑了!”
“傑,注意身後!”
他們何時有這麼倉皇的時候,夏油傑恨不得一人分成兩個用,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轉化的咒靈沒這麼多,不然光淹就能淹死這些人。
詛咒師那邊傷亡慘重些,竟已經斷氣了兩個,失去行動能力三個,可不知不覺——
“怎麼越來越多了……”夏油傑拉住赤司雅治,不敢再和他分開,“現在有幾個人了?!”
原本隻現身了六位詛咒師,除掉五位,如今在場站著的竟然還有六位。
“是詛咒師集團·怒天。”赤司雅治念出這個中二的名字,“我認識他們衣服上的標誌,雖然很不入流,但也有幾個有本事的家夥。”
這是一堆小魚圍著大魚的組織,小魚是犧牲品,經常用擾亂敵人視線消耗對手體能的戰術。
“傑,我們必須快點兒撤退。”
赤司雅治握緊黑發少年的手,“不然我們一定會栽在這裡。”
“走?”詛咒師團夥笑了,“怎麼說都被我們堵住了,隨意放走就太……”他的頭飛了出去,身體更是被酸類液體融化掉,冒出汩汩血水,
“閉嘴!
”夏油傑表情恐怖,
他的眼睛爬滿血絲,比出手勢召出更多咒靈,可怖的詛咒將這一代的土地和樹林搞得七零八落,比戰場還要混亂。
少年的怒意向著敵人襲去,
詛咒師連連躲閃,抽空喊道,“喂!你這家夥是聽命於高層的學生吧,我這裡有高層的聯係方式,你該是和我們一個戰線的!”
“不然,你也就是背叛的詛咒師啦~”
說話的人被從頭到腳的貫穿,
夏油傑微微氣喘,臉色卻陰鬱的能滴出黑色來。
但戰鬥中,赤司雅治還是和夏油傑分開了。
他們相握的手分離的那一瞬,一個碗狀的半圓扣住了夏油傑。
“哈哈,得手了!”
詛咒師對著赤司雅治抬起武器,
“砰!”
一顆子彈迫不及待的射了過來。
本該擎著受傷的赤司雅治卻突然大喊道,“保護我——!”
這聲音像是帶有某種穿透力。
像是什麼都不剩,比孤注一擲還要絕望和不甘,
於是奇異的,一隻陌生的咒靈躥了出來,
它不在在場任何人的預料之中,即使等級很弱,也牢牢的擋在了雅治麵前,
“什,什麼?!”這通異變令人驚駭,“他不是不能控製咒靈嗎?”
子彈埋入咒靈的軀體,它猛地爆開,隻出現了一秒便消散不見。
赤司雅治的央求沒有停下,
“爸爸,媽媽們……”
這話無比詭異,
不管是台詞,還是語氣,
“保護我……”
他低喃著,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和那隻捂著傷處的手疊在一起,如同環抱住自己一般,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且急促,好像回到了被詛咒之王注視的那一天,命令更是下達得理所應當且哀痛至極,
“全都來保護我——!”
隨著話音落下,附近的咒靈受到召喚般湧來,
那股躁動讓人產生了天崩地裂的錯覺,
附近的村莊緊挨著亂葬崗,發生過命案,最近還鬨了洪災。
可以說,那裡集結了所有詛咒貪戀的情緒。人們對孤魂野鬼的恐懼,人們對殺人凶手的憎惡,人們對天災的絕對畏懼。
他們把雅治騙來這裡,想達到其身死的目的,早就想好了充足的理由。
詛咒師不禁瑟縮的退後一步,
“搞什麼!”他們罵道,“不是說他根本控製不了咒靈嗎?!這種場景又該怎麼解釋——”
而被咒靈圈在中間的少年,
渾身是血,麵色慘白,呼吸都是斷斷續續的,
他踉蹌的差點兒向後摔倒,卻被一隻咒靈輕柔的扶住,
“我知道了。”團夥的頭領說道,“情報裡說,這家夥特彆招咒靈喜歡,連兩麵宿儺都當他是親兒子一樣!”
“哈哈哈哈……”他笑起來,“多滑稽,這家夥完全被詛咒了,跟這些蛆一樣惡心的家夥為伍,被他們愛上,被他們纏住,隻能得到這種扭曲情感的赤司雅治……”
“真是應了那個名字——”
“咒靈之子。”
……
仿佛驚雷一樣的稱呼。
赤司雅治靜靜聽著他們的譏嘲和諷笑,不知為何也笑了,
“咒靈啊……”
他的聲音雖然輕,卻清晰的能讓所有人聽到,
“雖然可惡,卻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分毫。”
“如今麵對人類的討伐,竟然真的如我所想,前來保護我了。”
他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對前來暗殺自己的詛咒師,他沒有任何感情,所以隻能向一直望向這邊的夏油傑尋求認同和安慰般說,“所以這真的……有些可笑。”
“雅治……”夏油傑呼吸一窒,竟覺得眼角酸澀,
但是真正想哭的是赤司雅治,
他的目光轉向不知何時趕過來的比見,直直看向他的掌心,那裡握著一個閃著通話鍵的手機,
赤司雅治的胸口脹痛,壓抑著苦怨和悲慟無處宣泄的難過,
“你們為什麼連聽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他說道,聲音在這短暫的寂靜中傳進無線電,
是控訴,是不甘,是委屈,
“我為你們做了多少!”
他說話時恍惚含著泣音,卻有著遠比那更多的憤怒和痛恨,
“你派詛咒師來殺我!不,不止有詛咒師,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這些人裡有幾個禪院,幾個加茂,幾個你們手底下私自培養的家夥!”
“我什麼都沒做過,什麼都沒做錯!”
“你憑什麼來處置我——!!!”
我擁有多麼光明的未來,多麼觸手可及的夢想。
“這個世界不隻是咒術界,你們貪生且怕死,你們無能又可惡,你們拿著權利就想隻手遮天嗎?!”
如果赤司雅治在這裡死去,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啊,他沒有咒術,沒有父與母,他是個騙子,他被咒靈撕碎了,這真是一場悲劇,對不起,我們沒有救下他。
這就是對外界的所有說辭吧。
赤司雅治幾乎笑了起來,“我好難過,爸爸,媽媽……”
他在高聲發泄過後,複又低低道,
傾訴的對象竟然還是咒靈,
“我好難過,傑。”
又幸好,這裡還有個與他心心相連的同伴,
“我想離開這裡。”
這是個偏僻陌生的地方,赤司雅治從未踏足過。
咒靈們嚎叫起來,像是感受到了赤司雅治的怒火和怨恨,它們漫天過境般碾壓向詛咒師,不管是藏著的,還是站在外麵的,無一例外被當成了必須鏟除的對象。
施術者出現端倪,困住的夏油傑的被放了出來,他怔怔走向赤司雅治,
“雅治……”
他伸出手,臉上的傷口往下流著血,“我帶你離開這裡。”
“我們先回家。”
赤司雅治抬起眸,虛弱道,“傑……”
“大不了不當咒術師了。”夏油傑說,“你去當醫生,去當商人,去當教主,去當慈善家。”
赤司雅治是個懷揣著夢想一直前行的人。
他從孩童走到少年,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憧憬著成為自己渴望的模樣。
他想救更多的人,這成了他這一生的執念,成了他整個人存在的意義。
不再隻為了贖清累的罪孽,他親眼看到了太多的苦難,他站到了很高的地方,所以趕著自己想爬到更高的地方。
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不應該拘束在咒術界。
他還能去更多的領域發光。
……
一顆子彈穿透了赤司雅治的額心,
那是不帶任何咒力的子彈,是遠處的狙擊手開的槍,是普通人之間的暗殺。
夏油傑僵住。
他的眸子睜得極大,耳跡慢半拍的傳來火熱的刺痛感——那是子彈擦過他,直直射向赤司雅治時留下的傷口。
躁動的咒靈們猛地一頓,那一秒整齊到如同世界按下了定格鍵,它們轉向赤司雅治的方向,茫然的尋找著什麼。
“嗚啊——!”哀鳴突然劃破了凝滯的空氣。
“雅治————!!!”
夏油傑的呐喊被淹沒在尖叫之中,
卻比任何都要悲傷和絕望。
血色遍布在空氣中,眼裡還含著淚意的少年被衝力帶的向後倒去,
他那一秒還殘存著意識嗎?
他在等待著自己的死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