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愚人節嗎?不對啊,你們合起夥來驢我?”
“悟。”夜蛾正道的眸中難掩痛苦,“是真的,雅治失控了,他被咒靈吞沒,連屍骨都沒剩,然後傑殺了人……那天,隻有比見活了下來。”
半晌,空氣都是死一般的寂靜,
五條悟僵在原地,碎了冰般清透的眸子大睜,瞳仁在悄悄蔓上血絲的眼球上顫抖,他整個人靜止不動,夜蛾忽然發現他連呼吸都停住了。
“悟……”
“誰乾的?”
五條悟開口。
如他的臉色一般,他的嗓音也清冷至極,剛剛的插科打諢和笑意儘收斂於無,他此時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在度過最初的驚慌與不可置信後,此時的他真的如神子般疏離。
是冰冷的怒氣。
夜蛾正道抿了抿唇,“上麵說……赤司雅治遭到自身反噬,被咒靈吃得屍骨全無……他犧牲了。”
“聽他們放狗屁!”五條悟怒道,“哈?這種胡扯的理由也能相信?傑呢,傑和我發消息說過他們一起出去了,怎麼,他出去就遇到了禦三家的咒術師,咒術師多到滿地跑了?”
他怒到極致反而笑了起來,
“悟……”
五條悟轉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
但是他的背影急促且決絕,五條悟不顧身後老師的呼喚,匆匆拐過轉角。
家入硝子站在那裡,背靠著牆,
“硝子。”五條悟冷硬的喚了聲,
家入硝子轉眸看向他,她的臉有些浮腫,臉色也是不自然的蒼白,聲音很是沙啞,“我不知道夜蛾老師說得是不是真的,因為我沒有看到雅治的屍體,但……”
但夏油傑叛逃了。
他虐殺了族係咒術師,唯獨放過了比見,然後便傳出了赤司雅治身死的消息。
“如果雅治是被反噬的話……傑不會走的。”
夏油傑的離開就是在明晃晃的說,這事有問題。
五條悟攥緊拳,唇角抿得泛白,“是那幫老家夥……”他突然說,明明沒有證據,卻格外篤定幕後指使人,“他們把我支走,然後搞這種動作!”
“悟……”
“他們早就看雅治不順眼,他們……”
“悟,雅治是不是沒有咒術?”硝子問。
五條悟突然熄聲了。
他驚愕的轉
頭,是明顯的措楞神色,
“你的六眼能看出這點吧……”硝子篤定道,“但是你誰都沒告訴,比見說其實你在上麵看來很可能是共犯,但念你年輕,又可能的確沒有抓到雅治說謊的證據,所以放過你……隻是給你一些處罰。”
處罰?
五條悟動了動眼神,
“他們還要給我處罰?”
沒等硝子把處罰的內容說出口,五條悟的神色驟然繃緊,
“做出這麼混賬的事竟然還把自己放得高高在上?我去找那幫老家夥算賬!”
他往前走了幾步,卻撞見了早就等在那裡的比見。
年輕的輔助監督神色疲憊,嘴唇乾到裂皮,他抬起沉沉的眸子看向五條悟,輕輕挪了挪身子,露出身後的車門,“那天發生的事情……我錄下來了。”
他聽上去格外虛弱的說道,“雖然隻有錄音……”
僅有錄音。
僅有錄音就已經夠折磨人了。
——“你們為什麼連聽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這是赤司雅治的聲音,即使被風聲模糊,也能聽出他當時的情緒有多麼激動,
——“我為你們做了多少!”
赤司雅治九歲成為特級,是那個年代唯一的特級。
——“你派詛咒師來殺我!不,不止有詛咒師,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這些人裡有幾個禪院,幾個加茂,幾個你們手底下私自培養的家夥!”
咒術師在高層的眼裡是可以隨意差遣的工具,被委派的人隻是去執行死刑而已。
——“我什麼都沒做過,什麼都沒做錯!”
——“你憑什麼來處置我——!!!”
“咣當!”五條悟一拳捶上了副駕駛座。
他空餘的那隻手微微顫抖,幾乎想把錄音器碾碎,卻又珍惜的不敢動分毫,
“砰——!”
這是錄音器裡傳出的,格外清晰的槍響,那是機械的聲音,所以乾脆且存在感極強。
然後,錄音便戛然而止。
比見開車的手忍不住發抖,他隻能努力的攥緊方向盤,用力到筋脈突起,“我隻錄到了這裡……後麵的,後麵的是……”
他噎了一聲,“後麵的是夏油傑殺人的證據,雖然現場已經檢查出了他的咒力殘穢。”
五條悟並未對他投去眼神,“那你現在又在做什麼,懺悔?歉疚?”
“我不知道。”比見說,似是被壓力折磨的快要承受不住,他惶急的辯解道,“我隻是受了上級的命令,把雅治帶去那裡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們的計劃!”
錄音自動開始回放,又響起了少年那聲“你們為什麼連聽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五條悟的呼吸突然變得沉重且壓抑,他張開嘴一口一口的吸著氣,胸腔因為明顯不對勁的喘息痛苦的起伏著,
“五條?”比見注意到了他的異狀,“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五條悟伸手抓住前襟的衣服,俯下身去,
比見嚇得連忙回身關上了錄音,他覺得五條悟的模樣有些眼熟,有些像——
“過呼吸?您過呼吸了嗎?”
過度呼吸,通常是因為神經焦慮引起的,後果是呼吸性堿中毒。
比見一時不知道把車往哪開,需不需要去醫院,“您不是有反轉術式嗎?”
“開你的車。”五條悟說道,他微微抬起眼,眸子仿佛浸水一般透亮,“我沒什麼事。”
六眼的確不會有事。
他垂著頭,一秒便將呼吸頻率調整到正常,身體卻沒有直起來。
他再一次點開了錄音,自虐一般要聽赤司雅治死前留的話,
他的無助和委屈,他的迷茫和不甘,他的悲苦和痛恨。
似乎有什麼晶瑩的東西一閃而過。
比見在後視鏡掃了眼,就這麼一眼,恰好又看到那晶瑩的東西閃了過去。
如同細碎的光點落下一般。
***
比見把五條悟帶去見了高層。
今天是他們會議的日子,比見從上級那得了消息,大概是在複盤赤司雅治死亡的事情,所以他帶五條悟過來了。
他還沒停好車,藍眸少年就孤身走了出去,他一手死死按著那小巧的錄音器,將其珍惜的塞進衣兜。
“五條!”比見鑽出車,在他身後喊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叫六眼,也不期望他停下,隻是叫了一聲。
而五條悟如他所想那樣,根本沒有回頭。
五條悟去了高層開會的地方。
他來過這裡幾次,高層們坐在屏障之後,不允許任何人窺探到真容,
而此時,裡麵正斷斷續續的傳來聲音,
“赤司家那邊什麼動靜?”
“正在準備葬禮,但是好像還是不肯麵對現實。”
“要是仍然不肯接受,那就再給些錢,不是什麼問題。”
“那隻咒靈呢?”
“奇奇怪怪的,又找人施了一層封印。”
“等六眼回來,看看怎麼祓除它吧。”
他們聲音蒼老,語氣卻不老,仍透著精明算計,得意洋洋。
“咒術操使怎麼樣?”
“赤司雅治一手帶出來的,肯定向著他,當然是按同罪處理。”
他們幾乎是輕巧的說,“將夏油傑判定為詛咒師,立刻下通緝令。”
於是那一刻,五條悟一路上積累的恨意達到了峰值。
他在聽說赤司雅治的死訊後,神經本就敏感到一觸就能斷裂的地步,此時更像是點燃了一束火藥般。
絢麗的光從他手邊聚集,六眼神子的眸光冷冽,滲出卻燒著怒火,咒力的光球不斷的旋轉擴大,周身的氣流都在這一刻改變了。
裡麵的老家夥們察覺到不妙,“什麼人?!”
“術式反轉——”
五條悟輕輕啟唇,
“赫。”
毋庸置疑的,劇烈的爆炸,房屋轟塌的巨響,
那一出攻擊,讓五條悟身超五十米遠的事物全都消失殆儘,赫最後砸進了山壁,隨後又引發了山體滑坡。
負責警備的咒術師驚慌的現身,見到眼前一幕,他們麵色扭曲的大喊,“五條悟!你瘋了!”
地麵上有黑黝黝的痕跡,而痕跡的邊緣,躺著一兩個僥幸沒有化成灰燼的高層。
他們的臉的確像腐爛的橘子一樣布滿褶皺,此時無力的趴在地上,大腿以下的部位全部被卷進了赫中,
“啊……嗬啊……”
他從喉嚨裡喝出嘶啞的痛呼,“救我……”
身為他們親信的咒術師立刻向前,邊跑邊說,“我們帶您去治療!”
還未等他靠近,一記蒼打了過去。
那是特級咒術師的攻擊,擁有難以抵擋的威力和難以躲藏的速度。
鮮血從人類的軀體裡灑了出來,五條悟恍惚看到了赤司雅治身死的情形。
“六眼
!你真是瘋了!”倒在地上的高層怒喝道,“你如今的行為就是以下犯上,難道你也要叛變嗎!我即刻就能對你下達死刑——!”
“你下啊。”
五條悟平靜的說。
但平靜反而是詭異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老人身前,拿腳踩上他的頭顱,就這麼逆著陽光俯視著他,
六眼似乎從未像現在這般閃耀灼目過,灼目到幾乎要刺傷彆人,
五條悟微微抬起腳,移開了些角度,然後猛地狠狠踩下去,
沉悶的撞擊聲,其中混雜著一道清脆的骨裂聲,他生生踩斷了老人的肋骨,卻沒有完全踩死他,
隨即他又踹向那人的嘴,把他的慘叫堵了回去,
“處死我?好啊!我看誰能處死我!”
“你不是很威風嗎,天天躲在屏風後麵處死這個處死那個,要不要現在試試被彆人處死的滋味?”
隨著他的話音,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不可控,
“有本事你就找出能阻止我的家夥!”
“五條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周邊的咒術師因前人的慘狀不敢向前,此時齜牙咧嘴的看著上演的一幕,“你竟然敢這麼對大人們!”
“哦,你要阻止我。”五條悟轉頭,然後朝那邊比了個手勢,
他的唇角咧起,笑意卻是虛假而張揚的,溢滿了瘋狂和恨意。
“乾脆今天,都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