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
成長為青年的五條悟。
雖然好像和記憶中的眉眼差不了多少,他的五官依然俊麗明朗,墨鏡下的眼睛娟麗到勾魂奪魄,眨動的睫毛都存在感極強,唇角的笑容也是戲謔張揚的,但被時間和經曆沉澱了幾分彆的什麼東西。
中原雅治看著氣勢不凡的青年,出乎自己的意料,他並沒有恐慌僵硬,他以為自己可能會很逃避看到他。但事實是,他覺得一切無比自然,甚至恍惚間有種錯覺:自己隻是和朋友分彆了幾年,如今相見罷了、
重逢的欣喜他有,陌生的忐忑他也有,除此之外,他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他該以中原雅治的身份麵對五條悟。
雅治警告自己。
但麵對友人的親切和熟稔是真實的,中原雅治看五條悟和伏黑惠打招呼,看他一把年紀了還不正經的把下巴擱在窗邊和個孩子扯皮,
“頭一回啊,你竟然叫我來接你。”五條悟眨眨眼,和一旁的中原雅治對上視線,“還跟這個小朋友一起。”
小朋友中原雅治笑了笑,
這應該隻是一個很普通的笑容,起碼在雅治看來毫無破綻。
但五條悟麵色一僵,突然緊緊盯著他,還蹙了下眉,那表情似是看到了什麼稀罕重要的事物,需要回憶揣摩一下。
當眾變臉是會讓人很不安的神態,中原雅治眨眨眼,腦袋就被人摸了摸,“雅治,你認識他嗎?”
大概鬆田陣平叫他雅治的模樣讓五條悟產生了什麼既視感,白發青年麵色有些怪的拿手指抵住唇,神情多了些許沉思和打量。
“認識,他覺得我像他朋友的兒子。”
中原雅治冷靜的說。
鬆田陣平:“……兒子?”
他瞥了眼五條悟的豪車,再看他卓越的外形,一秒和某個不出名的明星掛鉤,然後露出虛假的社交笑容,“這孩子是丟了很久後被找回的,說不定真的是你那朋友的孩子。”
中原雅治暗地裡嘶了口涼氣。
鬆田,在場唯一迷茫又清醒的人,什麼隱秘的信息都不知道,發言卻很穩。
五條悟走下了車。
他對中原雅治沒有超出平常的在意,不至於為其耽誤自己的正常思考和生活,他僅是在意雅治的身世,不是在意雅治的身份,六眼帶給他的個體信息差異是其一,另一個重要因素便是——五條悟沒有見過赤司雅治孩童時期的模樣。
一個孩子的成長可以說是某一晚上開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少年時期隻能隱約看出孩童模樣的影子,而音色更會因為變聲期從性彆模糊的清亮變得更有辨識度。
中原雅治除了那張臉,那個名字,哪哪都和赤司雅治對不上。
“丟失了?”可五條悟還是對鬆田陣平的話作出了反應,“但看他現在很活潑樂觀,什麼時候找回來的?”
“一年多前。”鬆田陣平說,“他被他的養兄照顧得很好。”
中原雅治插話,“我很幸運。”
五條悟垂著眸,不知為何,他周身的氣息微妙的變化了幾分。
“小朋友。”五條悟微微俯下身,將墨鏡推到額頭,湊近了中原雅治,“還記得自己記憶的最開始是什麼嗎?”
他沒有正經的叫過雅治的名字。
中原雅治下意識屏住呼吸,這麼短的距離,那雙奪目的六眼幾乎要把他吸進去,他與五條悟對視著,忽然被人摸了一下臉。
中原雅治瞪大眼。
白發青年用一種莫名輕柔的語氣問他,“哭過了?”
雅治表情空白,“……我做了個噩夢。”
他的目光下意識追隨著五條悟的眼睛,中原雅治有觀察人的習慣,而上一秒還存活在記憶中的友人此時正站在麵前,每一絲神態的變動都在對他展現陌生又極致的生命力,以及——
中原雅治眉宇一抽,感受到胸口傳來不自然的悸動。
是帶著幾分痛意的悸動,好像他曾經渴望著什麼,如今得到了。
以及什麼?
是有人還記得我,找尋我的痕跡,為我而牽動心緒嗎?
“我記憶的最初……”中原雅治低聲道,“是雪天。”
“……雪天?”五條悟重複念道,“竟然不是……”後麵的話音被他吞了。
五條悟伸手撩開了中原雅治的衣領。
“謔。”
他發出個辨不出情緒的音節,
因他這個舉動,鬆田陣平也看到了中原雅治肩膀上的壓痕,放在咒術師的視野內,它是黑色的,但在普通人看來,那是一片青紫,仿佛被人施暴過一般的痕跡,嵌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紮眼。
鬆田陣平差點兒報警,哦,他自己就是刑警。
“雅治!你肩膀上是什麼?”他小心的查看雅治的另一邊肩膀,不出意外也有一個手印,“這不痛嗎?怎麼弄的?你和我見麵之後這麼久,怎麼就沒有表現出來呢?”
中原雅治忙著消化記憶,忙著對抗情緒的旋渦,還和兩麵宿儺對噴了一回,的確忘記了自己傷口的痛楚。
“我忘了。”中原雅治實話實說,“不是很痛,隻是看著恐怖。”
的確不痛,和中原雅治以往受的傷比,這很輕了。
他們交談間,五條悟看向了中原雅治的身後。
隻有一直盯著他的伏黑惠看到了,白發青年的眼神極為淡漠,本就是冷色調的眼睛,完全斂去溫暖的情緒後,是真的如碎裂的冰那般淩冽,
五條悟隱晦的招了招手,
父與母受到召喚一般猛地衝了出來,幾乎一瞬間就來到了他的麵前,龐大的身軀遮天蔽日的投下陰影,中原雅治被它的異動驚得回頭望去,
咒靈卷過來的氣流拂起他的發絲,
五條悟彎起唇角,“你能看到它?”
這話十分篤定,
“小朋友,你能看到這隻咒靈嗎?”
鬆田陣平茫然的抬頭,
他靈敏的感知力覺察出有什麼東西靠近了,但視野內明明什麼都沒有。
咒靈。
經驗豐富的刑警知道這種東西,雖然他接觸的大都是爆/破物處理案,但有時也要追蹤一些犯罪團夥,而在調查之中,他還遇到過咒殺一類的案件。
咒殺?
鬆田陣平最初聽說時很不屑一顧,
結果這個案件轉手就被上麵交給了專業人士處理,還嚴令他們要封口。
“專業人士?專業搞咒殺案的人士?”年輕的鬆田警官聽都沒聽說過,“不會是什麼貪汙腐敗的掌權者做了惡事然後為了逃避追查……”
“噓……”同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真的不行,這個案子我們就當沒見過,知道嗎?”
但後來,職業生涯越來越久後,鬆田陣平也或聽說或親身經曆過一些離奇的案子。
這些案子最後都由一種人解決——咒術師。
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非人的力量的。
隻是因為人們總覺得那離自己的普通生活太遠,所以默認自己不會遇上,默認自己能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因為太過在意,鬆田陣平後來有意查過這些資料,也問了自己的上級,大概上級對他偏愛,也相信他能走到更高的位置,所以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鬆田陣平不自覺的收緊了手,他看著中原雅治明顯看到什麼的般有焦距的眼睛,還有他措楞的神色,
“雅治……是有那個世界的天賦的嗎?”
***
中原雅治跟著鬆田陣平回了家,
他在展露出自己能見到父與母的能力後,五條悟像任何一個發現人才的老師一樣,給作為家長的鬆田陣平科普了一通咒靈,咒力,咒術等知識,並表示如果雅治想的話,可以在十五歲時入學東京的高專。
說是想,但因為擁有更多咒力天賦的人能夠見到咒靈,正常生活會被咒靈影響,也容易被咒靈發現並當成目標,所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選擇入學,去修習自保的技能,而父母也同意這點。
鬆田陣平沒想到自己能遇到這麼一個對人類來說稀有的寶物。
“所以雅治,你打算之後成為咒術師嗎?”
“不要,我要成為警察的。”中原雅治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鬆田陣平準備晚飯的手都一頓,“不覺得很酷嗎?”
每個人都曾幻想過自己擁有超能力,能像超人一樣拯救世界,而在不知曉內情的外人看來,咒術師就很像這種身份,雅治這種年紀的男孩子是最調皮最有想象力的時候,玩角色扮演都是汽水超人打怪獸。
“不哦,很苦的。”中原雅治迅速把作業寫完,他的肩膀上敷著疊成豆腐狀的熱毛巾,可隨便他怎麼動,那塊毛巾都是不掉的。
……這儀態,是偷偷上過補習課了?
鬆田陣平眼尖的發現了這點小細節。
他其實沒有萩原研二的眼力,但一旦人和誰朝夕相處,是能遠遠的通過一個背影認出他的。
而中原雅治沒注意到他的視線,繼續說道,“咒術師是個活不在讚譽中的職業。”
本質而言,他其實和警察一樣都在保護人民,保護社會的安定,也和警察一樣遭遇著性命威脅,但卻無法受到人們光明正大的推崇和感謝,更多的是不理解。
夏油傑那段時間為什麼對普通人產生了陰影。
因為他沒有在普通人那裡收獲善意,明明辛辛苦苦的祓除了咒靈,卻會被不明所以的人們指責,他們不知道他乾了什麼,有人甚至覺得他乾什麼都理所應當。
“而且咒靈真的很醜,比電視上的怪物還醜。”
鬆田陣平聽著雅治描述出來的沉重和通透,忽然咋舌,“你怎麼這麼懂?”
中原雅治看向他,“我就是知道。”
他跑到鬆田陣平身邊,抬眸望過來的眼神有幾分憧憬,“我還是想當警察。”
“堂堂正正的救人嗎?”
“對,如果做好事卻不被記住的話,那我想我很快就會撐不下去。”
“不要說什麼撐不住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