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特伯雷大主教這天出宮後就被格羅斯特公爵府的仆人守了門, 不過這位大主教像是徹底被嚇壞了,拒絕了護國公的晚宴邀請,回家把門一關, 誰都不肯見。
愛德華從洛倫佐口中得知這件事後,就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還真是狡猾, 想著用這種方式給他的主人提醒。”
洛倫佐眨眨眼睛:“他不是沒見格羅斯特公爵嗎?”
小國王用憐憫的眼神看了一眼天真可愛的洛倫佐:“你還真是不適合搞陰謀詭計。坎特伯雷大主教大可以說我傳召他是為了教會的事情, 這個老頭狡猾陰險, 一個簡單的不令人起疑的借口他會想不出來?可是他偏偏還是不想得罪格羅斯特, 又不敢明目張膽違背我的命令,就隻能拒絕格羅斯特的邀請,隱晦的表達自己要跟他劃清界限,不過他好歹沒有做太絕,而是拒絕了所有人的拜訪。”
“到時候我質問他,他就推脫自己太害怕了, 不過他也不會蠢到徹底惹怒我,等著看吧,過幾天他就會和格羅斯特和好如初,然後給我傳消息了——兩麵下注, 一個老狐狸。”
洛倫佐嘖嘖稱奇:“可是你都已經看透他的把戲了。”
小國王無奈地看著他:“是啊,但是那又怎麼樣呢?他當然知道我能看透他的把戲,可他還是這麼做了,就因為我不可能憑這件小事扔掉他這個有用的大主教,要是格羅斯特想殺他, 我還得想辦法保住他, 不然下一個上位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可就徹底是公爵府的人了。”
洛倫佐聽得呆滯,好半天才連連搖頭:“太複雜了太複雜了,我不想聽這個……”
小國王瞥了他一眼:“是你要問的。”
說著, 他抬起頭,手指在枝葉繁茂的枝頭撥了撥,肥美的綠葉間掛著一小串一小串紫黑色的果實,等他的手再伸出來時,掌心托著幾粒烏黑滾圓、手指肚大小的漿果:“要不要?”
洛倫佐看了一眼國王手裡的漿果,又看了一眼麵前的植物,搖搖頭:“不要。”
想了想,他狀似無意地問:“醋栗和顛茄……小陛下會區分嗎?”
顛茄在歐洲曆史上有著非常漫長的曆史,這種凶名赫赫的果實永遠擺脫不了沾滿鮮血和死亡的謀殺,許多死在床榻上臉色發紫眼睛凸起的大人物都栽倒在這種小果實的威力下,在王室記錄草藥的圖譜上,顛茄是位於第四位的毒藥,排在它前麵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曼陀羅。
不過除了用作毒藥外,這種果實還有麻醉鎮靜的作用,貴夫人們最喜歡將顛茄汁滴入瞳孔,使得瞳孔放大,營造出楚楚可憐的動人感。
而這種威名遠揚的小東西,除卻花朵和植株外,幾乎與人們最喜歡食用的漿果醋栗長得一模一樣,如果一大盤醋栗中混有兩三顆顛茄,就是敏銳如鷹隼的人也很難將它們分辨出來——而顛茄要置人於死地,隻需要一兩滴的分量。
小國王看著手裡的幾顆醋栗,將它們一顆一顆填入口中:“和顛茄長得很像是嗎,不過除非是我自己動手摘的,我並不會吃彆人送來的醋栗。”
洛倫佐點點頭,犀利地指出:“所以您不會區分。”
小國王無語地側過臉看了看這個不會說話的近衛隊長,又被他開朗的笑容給驚了一下:“我的伯爵,您真是不會說話。”
洛倫佐無所謂地晃著他柔順如綢緞的頭發:“您的總管艾登先生也是這麼評價我的,而您的導師斯圖亞特公爵——”
撒丁刺客輪廓鋒利立體的臉上出現了生動的嫌棄神色:“我們都恨不得往對方身上來一下。”
小國王笑了一下,沒有說什麼調解的話,再次伸手摘下了一小串醋栗:“你們平時會用顛茄來……完成任務嗎?”
洛倫佐雙手背在後麵,興致勃勃地說:“不不不,這麼無聊的方法太沒意思了,隻有那些磨磨嘰嘰的貴族才喜歡用毒藥,哦,比如波吉亞家族那群泡著毒藥長大的家夥——要我說,我覺得他們比我像個刺客多了。我們習慣用刀劍,利落快速,畢竟我們拿錢辦事,和被害人又沒仇,為什麼要在死前還折磨人家一通?”
……好一個有道德有素質有同理心的良心刺客。
愛德華瞧了洛倫佐一會兒,發現他居然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這麼想的,於是就將“用刀劍弄死人就不痛了嗎”給咽了下去。
走著走著,洛倫佐忽然咳嗽了一聲,吭哧吭哧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問道:“小陛下這幾天,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的?”
愛德華似笑非笑地看他,撒丁刺客有著高大的身軀,十三歲的小國王不得不抬頭才能看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我很多次想說了,為什麼要在陛下麵前加個‘小’?”
洛倫佐挑起眉頭一挺胸:“尊重事實!”
他還想順口說些諢話,被國王一瞬間凶惡起來的眼神逼的閉上了嘴:“好吧……我不說了。”
“不該你關心的不要關心。”小國王話中有話地警告了他一句,洛倫佐舉起雙手,笑得一臉無辜,眼神裡卻還是有一些不以為意。
愛德華也不再多說:“北方有什麼動靜?”
洛倫佐提起正事不再嬉笑:“您的那群親戚真是了不起,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七千人的軍隊即將彙聚在倫敦以北,不過現在被您的好王叔擋住了,我的人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打了一場,您的王叔目前為止是贏家——嘖嘖嘖,陛下,您的王座可不怎麼穩當,他們都打仗了,居然沒有人來跟您說一聲。”
愛德華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我手裡沒有屬於我的軍隊。”
“可是您有斯圖亞特呀,就算是我,也聽說過北高盧斯圖亞特軍隊的名聲。”
“你也說了那是北高盧斯圖亞特的軍隊,是要駐紮北高盧防止叛亂的……”愛德華說到這裡,忽然停下了話頭,臉上露出些許若有所思的神色。
向斯圖亞特借兵的話,倒是能和格羅斯特打個旗鼓相當,可是蘭開斯特和北高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