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刺啦聲如撕裂帛,金色的火花在刀刃相撞撕扯的縫隙間迸濺跳躍。
蘆屋道滿看著兩個式神刀刀搏命的打法,其中一名手持太刀的式神立即會意,硬生生把另一名式神帶著遠離了道滿站的位置。
確定了自己安全後,邪道術士才抬頭去看一擊落空的安倍晴明:“晴明大人,也是會用偷襲這種方法的人嗎?”
鎮守京都的大陰陽師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勾起一個不帶絲毫感情的微笑,將手裡的長弓往身旁一遞,一道淡淡的虛影化作人形舉手接過了長弓:“我用弓箭的功夫不好,可惜沒給道滿大人一個分量夠重的禮物。”
這個充滿諷刺意味的“禮物”是什麼雙方彼此都心知肚明,蘆屋道滿想要說什麼,安倍晴明將袖中的蝙蝠扇滑到手心,一指下方朱雀大街的亂象:“道滿大人不打算收攏一下你的式神們嗎?”
蘆屋道滿反問:“我為什麼要管它們?啊……不過,晴明大人如果願意,我不介意你教訓一下它們,我對晴明大人麾下的式神……仰慕已久。”
他緩慢地壓著舌尖吐出最後一個字,語調纏綿怪異,眼神裡滿是坦蕩的算計。
吃下再多的活人也不夠、不夠,就算是互相吞噬也不夠、不夠,想要獲得能夠供養一個大妖誕生的力量,光憑蘆屋道滿手裡的這些廢物根本不夠,但是沒關係,聽說安倍晴明掌管著京都的百鬼夜行,裡麵有很多強大的妖怪,如果能把它們都吃掉……
隻要蘆屋道滿打定主意不把式神收回去,這些破壞力巨大的式神完全能一夜之間血洗京都,但凡安倍晴明還願意庇佑這個京都,就必須喚出百鬼夜行鎮壓亂象。
兩名當世最強的陰陽師隔著一段距離對視,一個人笑容猖狂,一個人神情冰冷,天邊屬於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被夜色吞沒,橘紅的光暈漸漸消散,在蘆屋道滿愈發喜悅的眼神裡,安倍晴明兩指並攏,在蝙蝠扇扇骨上輕輕抹過,伴隨著合攏的扇子倏忽打開,一個金色的五芒星凝結成型,無數怪異身形影影憧憧由虛而實。
“天地化生,明暗傾覆——”
如同穹窿蓋頂,京都一瞬間宛如陷入了極暗的極夜,女性的嬌小、惡鬼的低語、風的咆哮、雪的凜冽……
“——百鬼夜行。”
喃喃說出這句話的是蘆屋道滿,在感受到那股洪水開閘般的龐大妖氣時,他就難以抑製地興奮了起來,不全然是因為看見了更多可以狩獵的獵物,還有感受到了旗鼓相當的對手的快意。
京都的百鬼夜行,由當世最傑出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率領,白衣白發的雪女赤腳點在滿是血跡的地麵上,握著鬼刀的付喪神睜開猙獰的豎瞳,雙目緊閉的鏡姬用袖子遮住下半張臉,形貌昳麗的狐妖優雅地放出蓬鬆的狐尾,大妖們按耐著脾氣堪稱乖順地站在安倍晴明身後,氣勢宏闊。
“好重的人血味……晴明大人,今天要去哪裡呢?”生性輕視人類的大妖對於眼前的慘狀視而不見,滿心滿眼隻有召喚了它們的大陰陽師。
“那些——”安倍晴明剛想跟它們說明目前事態,一直站在那裡的蘆屋道滿就笑了起來。
“太好了、太好了,章子,看見了嗎,你可以擁有足夠的力量了。”邪道術士堪稱輕柔地說,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平地裡卷起寒風,雪女蹙起眉頭抬手凍住了來勢洶洶的狂風,在她的庇佑之外,整條朱雀大街上樹木倒伏,弱小一點的妖怪直接被風吹走,大妖們靈敏的知覺迅速反饋給了它們一個訊號——
有強大的同伴出現了。
在蘆屋道滿扔出的那些充當炮灰和消耗品的式神之外,有新的式神出現了。
雙手捧著青色蓮花的比丘尼坐在石佛陀肩上,低眉順目一臉慈悲,懸空漂浮的橋姬和骨女背身而立,半人半蛇的蛇生童子吐出蛇信,滿臉孺慕地牽著道滿的衣角,大天狗羽翼舒張神情安然,翻卷不絕的水流上有乘花船端坐的海女,尖角單目的惡鬼四隻手各提著一個目眥欲裂的頭顱,形如佛前座下護法,還有化生姬、鬼童子等已經初開靈智的妖鬼。
蘆屋道滿在外行走多年,收服的妖怪當然不在少數,就算是已經扔出去一批用作消耗品的弱小廢物,也足夠他拉起一場堪與安倍晴明相較量的百鬼夜行。
兩場百鬼夜行對衝,光是衝天的妖氣,就已經撞破了大內裡外層的結界。
用兩場百鬼夜行廝殺,來做章子重生的墊腳石,蘆屋道滿此舉不可謂不瘋狂,他甚至都沒想過萬一輸的是他怎麼辦。
安倍晴明在看到他懷裡內親王的第一眼就意識到了他想做什麼,抬起蝙蝠扇壓下身後麵對挑釁蠢蠢欲動的大妖們:“化人為妖,是逆天之舉,章子殿下不會接受的。”
眼睛泛紅的術士用儘全部的注意力去捕捉章子微弱的呼吸,聞聽此言隻淡淡地抬了抬眼皮:“她會願意的——她告訴我她想活下去。”
就算是想活下去,也不應該是作為妖怪。
安倍晴明沒有說下去,趕時間的蘆屋道滿已經放開了對妖鬼們的控製。
京都中央驟然炸開了轟鳴巨響,皇朝古都瞬間淪落成了妖鬼追逐的地獄。
就算是靈感低弱的人類也能看見窗前形態猙獰可怖的妖怪,到處都是那些非人的生物,它們肆無忌憚地捕捉街上所有能見到的人,抬手撕扯開胸腔攫取豐美的血肉內臟,亂象從朱雀大街迅速蔓延出去,血腥氣混雜著妖氣衝天而起。
豎瞳的付喪神與石佛陀打得難舍難分,刀刃在石塊上磕碰出道道白痕;化生姬從地下伸出手,抓住雪女的腳踝,平坦如紙的麵部上逐漸浮現出了與雪女一般無二的五官;大天狗抬手斬斷了狐妖的一條尾巴,代價是付出了半邊翅膀;海女的浪潮頃刻之間覆蓋了寬廣的大路,鏡姬無聲無息地從她背後遊上來,貼著海女的脊背,雙手之間拉開了一麵古樸銅鏡,與鏡子對視了的海女渾身僵硬……
蘆屋道滿站在遠離戰場的朱雀門下,身旁是手捧蓮花的比丘尼,伴著慘烈的廝殺,他索性原地坐下,將章子小心地放在了腿上,依靠著自己的身體,踩著朧車的安倍晴明抬手結印,試圖將戰場歸攏在一個可以控製的範圍內。
在他們都忽略了的皇宮中,入殮師點燃了幽藍的燈火,不緊不慢地走出了幽禁他許久的宮殿。
作者有話要說: 打起來了打起來了!【興奮.jpg
道滿,一個付出了全部身家快要賠光家當掙老婆的男人,大家有沒有被這個形容詞感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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