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人洗腦, 或者說蠱惑人心,可以說是佩特羅沙的天賦技能,而且這個技能還被毫不吝嗇地點到了滿值。
那支突然消失的起義軍在第三天下午頂著風雪回到了小鎮, 同時帶回了周邊的詳儘路線圖,以及離這裡最近的城市亞曆山大市的效忠。
他們口中的“效忠”顯然是經過美化的,看他們七零八落的隊伍和衣物上的血跡, 就知道這場貿然的“談判”一定不怎麼輕鬆。
雄壯得像頭熊的男人們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回到這裡,迎接他們的聖人, 佩特羅沙站在教堂前的台階上, 看著這群擠滿狹窄街道的疲憊戰士,他們臉上都有風霜打磨的倦怠和經曆了戰爭的茫然興奮,任何擋住他們前路的人都毫無疑問地會被撕扯成碎片。
但在看向那個纖瘦的神父時, 這群蠻橫凶殘的野獸們下意識地收斂了眼神裡的侵略性,蜷縮起爪子, 乖巧得像是擠擠挨挨的小綿羊。
佩特羅沙雙手交握, 臉上還是那種悲天憫人的神情,他先是表達了對於沒能回來的人們的痛心,而後話鋒一轉, 開始讚美他們不惜性命為主征戰的勇氣與虔誠。
仰著頭聽他說話的人們都露出了如同沐浴甘霖的狂熱迷醉神色, 不約而同地舉起手裡的武器高呼主的聖名, 有人甚至激動到哭出了聲, 儘管如此, 也沒有人會嘲笑他,他們都堅定地相信著自己在為至高無上的主奉獻自我, 這種奉獻是偉大的、高尚的、聖潔的, 足以讓他們死後進入天國得享來世的幸福。
為主建立地上神國, 以及獲得死後救贖, 這就是佩特羅沙用以控製他們的謊言的核心。
堅信自我信仰的人是可怕的,他們不畏懼苦難和死亡,甚至會對死在戰爭中的同伴表示羨慕,因為那意味著這位同伴將得到死後的報償,這種想法使得這支軍隊擁有極為強悍恐怖的戰鬥力,沒有一個人能麵不改色地麵對寧死也要拖上一個敵人的戰士,他們就像是不知疼痛的野獸,滿腦子都是為了主的聖命而奔赴死亡。
在張起的聖旗幟下,這支軍隊以可怕的速度擴張,如同海嘯的浪潮洶湧襲卷過西伯利亞荒蕪的凍土,在春天尚未到來時,葉尼塞河以東到雅庫茨克地區都已經被豎立的十字架占據,聳立的圓頂堡壘上飄揚著代表愛德華的玫瑰旗幟。
——佩特羅沙很謹慎地選擇了低調,儘管他掌握著這支軍隊的靈魂,但無論是他還是愛德華,都沒有大肆宣揚宗教主義的意思。
事實上宗教立國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在漫長的數千年時間裡,梵蒂岡不止一次試圖將世俗的王冠納入十字架下,各種宗教典籍也用了不同的說法表達神權統治王權的合法性,可以說中世紀的曆史有很大一部分就是由神權與王權的鬥爭構成的,每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國王都會想儘辦法擺脫神權對王座的束縛,一旦宗教立國的口號擺出來,佩特羅沙和愛德華馬上會成為眾矢之的。
他們倆都不是目光短淺的蠢貨,佩特羅沙小心翼翼地改變著信徒們的思想,成為播撒主的福音的聖人,挽救貧苦的人們於精神的地獄,而愛德華則完美地成為了從□□上救贖他們的領袖,使人們在生前免於軀體的苦難,得以觸碰俗世的幸福。
這支私下裡自稱救贖軍的隊伍南北征戰,但奇怪的是,他們似乎並沒有確定的據點,經常是占據了一座城市及邊緣地區後,就在那裡安頓幾個月,休養生息半年左右,收納足夠的青壯年補充軍隊的缺損,然後呼啦一下卷上旗幟往下一個地方走。
因為這種邊走邊打打完就走的畫風太過奇怪,而且看起來沒有占山為王的意思,儘管他們的人數在不斷擴大,也完全沒有引起貴族和革命軍們的過多警惕。
用通俗的話來說,沒有地盤的軍|閥是完全不值得放在心上的,沒有地盤就意味著沒有穩定來源的糧食和後勤補給,這對一支軍隊來說是致命的,隻要派人截斷他們的後路,這支軍隊就會頃刻作鳥獸散。
正是因為抱著這種想法,哪怕救贖軍的人數在瘋狂擴張,他們也完全沒有被正在對峙的貴族和革命軍放在眼裡。
不過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都這麼久了,為什麼“沒有固定來源的糧食”沒有穩定後勤“的龐大軍隊,仍舊能保持著相當的規模,沒有任何一點潰散的意思?
甚至他們都沒有發現,那些被救贖軍占據過的城市,裡麵的人們對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虔誠,陳舊破敗的教堂煥然一新,被救贖軍帶來的神父們耐心地傾聽人民的禱告,將教義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告知他們。
這張蛛網並沒有因為蜘蛛的離去而破碎消失,反而因為他們走過的地方越來越多,逐漸呈現出了將要覆蓋廣袤西伯利亞的恐怖態勢。
這一年的十一月下旬,他們花了近三年的時間將西伯利亞平原的大部分城市都占領了一遍,然後調轉方向,跨越了那條仿佛分界線一般的葉尼塞河,在誰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口氣打下了葉卡捷琳娜堡和周邊幾個重要城市。
這一回,他們一點離開的意思都沒有了。
葉卡捷琳娜堡是國內數得上號的重要大城市,是中部地區及其關鍵的樞紐,她的陷落終於讓部分人意識到了不對,回過頭來一看,才發現這支在貧窮的西伯利亞漫無目的地遊蕩的軍隊已經有了令人震悚的規模。
重點是,他們似乎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四處亂晃這一行為的愚蠢,死皮賴臉地躺在葉卡捷琳娜堡不肯走了。
“後方的信鴿們正在按照原來的計劃宣揚主的福音,目前為止還沒有引起特殊的注意。”
說著這話的男人身量足有一米九,寬肩細腰,脊背筆直,金棕色的頭發加深了不少,質地絲滑,柔軟地覆蓋著他的脖頸,那雙藍灰色的眼睛色澤極淺,如同流動的水銀,比西伯利亞冬季低曠灰塵的天空更為遼闊,帶有金屬堅硬的質感和冰雪凜冽的鋒利,在某些特定的光照下,才會顯露出瞳孔邊緣微微的藍色。
成年了的佩特羅沙倒是沒有辜負斯拉夫人強悍的基因,給自己拔了一個沒有給民族同胞拖後腿的身高,不過相較於同身高男性應有的體型,他還是有些瘦削,一雙長腿往積雪裡一杵就像是冰天雪地裡站起了隻北極兔。
不過就算是再瘦削,也掩蓋不掉他五官純正的俊美,少年時期精靈似的俊俏在張開後徹底變成了男性的英俊,救贖軍的彆林斯基神父有著大天使長般威嚴高貴的麵貌,骨相淩厲,眉眼俊美,渾身上下不自覺散發的荷爾蒙足夠震懾每一個看見他的人。
當佩特羅沙在教堂布道時,不僅是未婚少女,就連一些男性都會忍不住因為看他看得太久而陷入恍惚。
也正是因為他這張臉和人們幻想的大天使太過於相似,加之佩特羅沙的功力精進,人們對於信仰的虔誠程度愈發瘋魔,甚至有人在私下裡傳言,彆林斯基神父是主派遣到人間的大天使化身。
他手裡捏著一張紙條,對著燈光看了一會兒後,將它就著燈罩裡的火燒掉了,坐在桃木桌後的愛德華應了一聲,從那疊文件裡抬起頭,看看披著樸素白袍的佩特羅沙,提醒了一句:“外麵下雪了,出去的時候注意眼睛。”
之前就提起過,佩特羅沙的眼睛非常漂亮,在光線暗淡的地方是水銀似的金屬灰,在陽光下則會出現純澈的藍色。
但這種漂亮並不是正常的,他患有較為嚴重的虹膜異色症,對於光線的變化非常敏感,之前還好,這幾年情況逐漸嚴重,視力也開始下降,於是他將更多的時間花在了室內,那些需要外出安撫人民的工作則交給了愛德華。
其實這個設定應該是用來增添角色時髦值的,並且還是促進玩家和npc情感的重要環節,本來玩家會因此而獲得照顧佩特羅沙的機會,二人感情由此升溫,最終玩家許下“讓我做你的眼睛”的許諾,打動佩特羅沙,開啟告白環節,過程中還能收獲許多唯美cg,是個不可多得的巧妙設定,甚至能被部分心有多色劇情就有多黃的色批玩家玩出限定路線……
比如昏暗的房間啦,比如什麼用絲綢蒙住眼睛啦——之類的東西,足以讓所有色批玩家猛拍大腿露出怪異的笑容。
隻可惜絕妙的設定遇上了一個不解風情的玩家,於是這個設定就純粹變成了討人嫌的玩意。
佩特羅沙聞言側過臉看了看愛德華,他的眼睛動得十分緩慢,一寸一寸從愛德華身上逡巡而過,似乎發現了什麼奇異的東西。
“怎麼了?”愛德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頭也不抬地問。
“不,沒什麼,”佩特羅沙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食指和拇指搓了搓,隨口找了個話題,“午餐想吃什麼?你今天早上吃得很少。”
“你要是能教會他們理智和克製,我就不用丟下我的早餐出去給他們收拾殘局了。”愛德華語氣冷淡。
佩特羅沙嘴角一彎,顯然對這種抱怨已經很習慣了,得心應手地給人順毛:“狂熱地追隨和理智地思考本來就是不能兼容的東西,我們獲得了他們無條件的效忠,還有聽從命令就能拚上性命去完成的瘋狂,自然就要稍稍忍耐一下那些不夠好的地方。”
“鬆餅,羊排,烤牛排,還有蔬菜濃湯,你上次是不是說想吃肉凍?”佩特羅沙一樣一樣地報菜名,低頭一邊看文件一邊聽的愛德華不高興地皺眉:“不要牛排。”
佩特羅沙像是一隻好脾氣的北極熊,嗯嗯地點頭,不在意地說:“那你的那份給我吃,布林餅還是配酸奶和魚子醬吧?今天早上新到了幾罐鱘魚籽,特彆新鮮。”
愛德華在紙上劃下自己的名字,指名道姓:“要冰激淩,凍過的。”
他簽完了自己的名字,發現麵前的人都沒出聲,於是抬頭看過去,就見報菜名時有迷之慈母氣場的佩特羅沙正掛著布道時用的普度眾生式微笑盯著他看。
雖然慈母氣場和一米九高貴臉的斯拉夫漢子佩特羅沙不太搭調,但是不得不說,能做一手好菜的佩特羅沙本來就有點不太符合這張臉的人設。
在他願意的時候,他真的能做一個完美的戀人、同伴、親人,用過度的溺愛和縱容將人不動聲色地吞噬包裹,偏偏就連受害人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出於演戲在這麼做,還是因為他本身的性格愛好就是如此。
愛德華微微歎了口氣,頓了頓:“佩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