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躺在他的衣服口袋裡,像個地攤上隨意買來的粗糙手工製品,他將手按在木偶身上,稍稍動了動念頭,大腦裡就一陣針紮般的劇痛。
儘管如此,喬晝還是露出了些許鬆了口氣的神色,比起剛剛乾掉木偶那天經受的痛苦,這樣的程度已經很好了,看來他需要休養的時間比預期會短很多。
但就算再短,也絕不可能讓陷落在黑洞裡的喬菀等到他恢複的那天。
他思考了片刻,翻找著通訊錄撥通了一個號碼,手機裡傳出規律的嘟嘟聲,等待了一段時間後,就是耳熟能詳的那個甜美女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喬晝按下掛斷鍵,將手機扔到桌上,心念電轉間就有了主意。
坐在辦公室裡打病曆的陶博生端著一杯茶放到茶幾上,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重複了一遍:“你是說,你想出院?”
青年顯然是看出了他的拒絕之意,彆的醫院還好說,這間醫院本身就有收容精神病人的職責,對於這部分病人的看管異常嚴格,沒有親屬監護人的保證書是絕對不可能隨意出院的,陶博生正在組織委婉的措辭拒絕他的要求。
“嗯……你的病情並不具有高危險性,其實出去也不是不行,但還是需要有親屬的簽字,不然萬一出了事故,醫院的責任就太大了。”
陶博生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喬晝沉默了幾秒,打開手機通話記錄,將頁麵朝向陶博生,點著那條政府短號來電:“我唯一的親人昨天晚上被黑洞吞了,你要她的簽字,我沒有,但我要出去。”
這個消息大大出乎陶博生的意料,他臉上立即出現了猶豫之色,如果這樣還把人拉在醫院,似乎確實是不太近人情,而且對於精神病人,本就要更注意他們的心理情況,麵對這樣的噩耗還限製人身自由的話……
”我隻是去現場看看情況,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總不能就當作沒這回事,我知道我不能進入救援,待在那裡也沒什麼用……給我一天時間就好,不管有沒有結果,我都會回來。”喬晝適時地說。
陶博生想了半天:“那好吧,到晚上十點醫院關門為止,需要我找一名護工陪你嗎?”
他看起來對自己的這個提議非常心動,喬晝動了動眉頭:“這算是出差吧,給加班費嗎?”
陶博生閉上了嘴。
八點四十,喬晝揣著一個木偶和一個手機,坐上了醫院門口的出租車。
九點十五,這輛車停在了長春街道的兩個十字路口外,站在這裡,已經能看見那個黑洞的邊緣,比起他進進出出的那些s級黑洞,這個黑洞差不多能用小巧可愛來形容了,看高度也隻有五十多米,吞掉了小半個街區的建築,警察在路口處拉著警戒線和柵欄,將這裡圍得嚴嚴實實不讓人進去。
警戒線外,則是數百名麵容憔悴悲傷的家屬,男女老少相互扶攜著或坐或站,眼神殷殷地看著那個無聲無息的黑洞,穿著紅馬甲的誌願者挨個分發礦泉水和盒飯,看來這些家屬已經在這裡等了很久了,路口被他們全部封堵掉,行人和車輛也沒有露出什麼不滿,都帶著同情的神色換了條路走。
“聽說等了一晚上了,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司機在路口停下,滿含同情地說了一句。
“能一直等著倒也還行,就怕出來的……”他將掛在駕駛座上的二維碼翻過來遞給喬晝掃,搖著頭歎氣。
喬晝付錢下了車,站在這裡路邊看了前麵一會兒,前麵的人實在是多,又是大白天,想渾水摸魚鑽進去都不行。
喬晝沿著警戒線將半個街區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認華夏警方的辦事嚴謹程度還是很值得學習的,這麼大一塊區域,愣是圍得嚴嚴實實,每隔十幾米就有警察站崗,根本不可能在白天從他們眼皮子底下進去。
那就隻能等晚上了。
陶博生十點的門禁警告被他輕飄飄地拋到了腦後,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承諾十點前回去,畢竟黑洞內外的時間流速是不一樣的,天知道黑洞裡是個什麼情況。
秋冬晝短夜長,六點半太陽下山,七點左右天已經黑透了,擺放在警戒線旁的高瓦數探照燈紛紛打開,將周圍照得纖毫畢現,警察銳利如鷹隼的視線掃視四方,就怕有不聽話的人非要衝進去——一些悲痛過度失去理智的家屬還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們隻能日夜睜大眼睛守在這裡。
而就在探照燈打開的那短短幾秒,光暗交錯令人眼前花白的瞬間,一個身影從容地踩上花壇,三兩下翻進小樹林,不見了。
聽見有樹枝摩挲的窸窣聲,看守的警察神經繃緊,扭頭去看,探照燈雪白的光亮下,樹林裡依舊一片蟲鳴,好像剛才閃過去的一道影子隻是他的幻覺。
他盯著這邊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扭過頭去,站在一棵樹後一動不動的喬晝提著鞋子在心裡默數了一千下,才輕巧地往前走去。
不管多少次穿過黑洞,這種古怪的感覺還是和第一次經曆一樣,仿佛穿透了世界的胎膜,被重新誕育了一樣。
喬晝睜開眼睛,旋即一怔。
眼前是一間最普通不過的尋常人家的客廳,客廳連著餐廳,通透寬敞,家具一應俱全,橘黃的燈光灑在大理石地麵上,如果……沒有眼前這具屍體的話,那這就是一個最為溫馨的小家庭。
但雪白牆麵上噴濺的血、五官猙獰倒斃在地的年輕男性,都讓這個溫馨場麵一下子變得可怖起來。
他這是穿越到了凶殺現場,還是……
他就是那個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