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為君丹青台上死(八)(2 / 2)

人間降維 大葉子酒 6812 字 11個月前

尤其是漠北原就文風衰弱,不似江南向學之風鼎盛,漠北因為鄰近北蠻,時刻要防禦外敵,能認得兩個字的人在這裡就是先生,會寫字的更是了不得的才子,文人稀缺得不得了。

謝琢這番話實打實地敲中了小吏的心思。

其實把犯官提去乾彆的活兒並不是什麼稀奇事,前提是……

小吏轉了轉眼珠,將阿鉤帶到一旁:“你家主子到底犯了什麼事兒?我聽說,是誣告上官?”

阿鉤猶豫了一下:“我……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真的……但是我覺得郎君不會做這種事。”

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和主簿說話的謝琢:“郎君想整倒一個兵部尚書,哪裡用得著以身犯險呢。”

小吏沒有聽明白這句話:“好大的口氣!尚書可是了不得的大官兒!能和皇帝說話的!”

阿鉤一言難儘地看了小吏一眼:“你知道郎君是什麼人嗎?算了……”

“郎君想給六年戰役修史,但是朝中的大人們不願意,彎彎繞繞了一陣子,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郎君就被判處流放漠北了。”

阿鉤原先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可是一路走來,他隱約似乎知道了點什麼,甚至有些懷疑……被判處流放漠北這事,是不是郎君本來的打算?

那些大人們不願意他修史,他就自己看、自己走、自己寫。

小吏聽見這句話後眼神一變,神情詫異莫名:“給六年戰役……修史?”

停頓了一會兒,他點點頭,聲音低沉:“我知道了,讓你家主子等著吧。”

他說完了轉身就要走,走出兩步忽然又扭過頭:“你家主子叫什麼來著?”

阿鉤莫名地看看他,還是回答了:“郎君謝氏行三,諱琢。”

小吏皺起眉頭:“這麼長的名字?”

阿鉤可疑地頓了半晌,簡潔道:“姓謝名琢。”

小吏這回聽明白了,恍然大悟地將“謝琢”兩個字翻來覆去念了幾遍,顛著步子慢慢走遠了。

就算乾的活輕鬆了些,謝琢得到的待遇也不會更好,他住在和其他犯人一樣的破草屋裡,主簿還特彆照顧了這株會寫字的苗苗一點,動用特權讓他和阿鉤單獨住,屋頂的破草席也隻破了邊角,勉強能遮風,其餘的功能就大可不必妄想更多了。

謝琢正趁著天邊霞光尚未散儘的最後一點時間奮筆疾書,將路上聽到的事情一一羅列記錄下來,屋內沒有桌椅,隻有一張用稻草堆起來的床,他就這樣坐在床邊,彎著腰將竹片墊在膝頭,就著昏黃微弱的光線刻字。

一個人站在門邊看了許久,沒有驚動屋裡的人,默不作聲地後退離去。

轉天,謝琢就得到了來自定州軍主簿的調令,要他去定州軍軍需官麾下做書記官,幫忙整理各種軍需物資。

這活兒聽起來麻煩瑣碎,但對於謝琢這樣過目不忘的人來說再容易不過,上頭的主簿也沒有苛責人的意思,安排的事務都尋常簡單,他於是就有了大把的空餘時間。

再加上軍需整理需要大量紙筆,那些多餘無用的紙頭竹片可任他們拿取,倒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去處。

不出半個月,定州軍上下都知道了一件趣聞:軍需營來了個怪人,喜歡扯著老兵聊天。

他不和年輕新兵聊天,隻找那些在軍隊裡待了好些年的老兵油子,一聊就是大半天,聊的什麼沒人知道,那些老兵油子平常笑嘻嘻的嘴上不把門,唯獨問到這件事時會變了臉色,骨子裡透出點凶悍的人氣來。

“謝大人……是個了不起的人。”一個老兵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而後對帳中的談話守口如瓶。

這才多久?竟然有人得到了這群兵油子的尊敬?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越來越多的人對軍需營的那個怪人感到好奇了,但對方基本不走出帳篷,像是一尊石像長在了裡頭一樣,定州軍上下竟然沒多少人見過他的樣子!

漸漸就有人拿他開起了下流玩笑,軍營裡的兵,嘴上都不留口德,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可是誰都沒想到,最先急起來的竟然是那些和怪人聊過天的老兵們。

他們成群結隊,逮著說壞話的人就是一頓狠揍,揍到對方抱頭求饒保證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為止。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講壞話的人是沒了,眾人對那個從頭到尾不露臉的怪人的好奇卻是壓也壓不下去。

這難道是個成了精的狐狸不成?怎麼就聊聊天,就把人的魂兒都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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