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莊主一說話,房間內外都安靜了下來,老人哽咽著說:“星兒年幼失祜,又是我老來子,平日裡寵愛非常,養得這個女兒天真不諳世事,前幾日我才知道,她竟然已有了互許終身的對象,我們江湖兒女本就不太看重門第,若是個真心對她的小子也就罷了,可那人分明與星兒約定了終身,卻始終藏頭露尾,不肯上門提親,可見不是個能托付之人,我便隻能做棒打鴛鴦之事。”
“今日我在外間待客,令星兒閉門思過,與那賊子斷了首尾,可看這情況,她定然是偷偷跑了出來,要與那人在這裡私會,誰料竟被對方取了性命。”
居然真是風月之事,被哄騙的名門大小姐和滿口謊言的浪蕩江湖子,那就隻能是為情殺人了。
“既然已經互許終身,又為什麼要殺人呢?”那背負彎刀的青年疑惑道。
“定然是知曉私情敗露,怕我對他動手,索性害死了星兒圖謀脫身,也好一了百了。”
這回不僅是謝琢,不少人都露出了難以理解的神情。
和采月山莊大小姐私定終身,以及謀殺了楊星兒,這兩件事怎麼看都是後者更糟糕,居然會有人做下殺人命案來掩蓋私情?
“楊莊主不知道那人身份?”崔問霄忍不住問。
楊莊主搖搖頭,緩了一口氣:“不知,星兒護著他,一句都不肯透露,不然我早就要了那賊人狗命!哪裡輪得到他做下這等狗急跳牆傷天害理之事!”
說這話時,他眼裡放出了騰騰的殺意,一雙斑白的劍眉壓下,周身一振,才讓人想起他還是常年與刀劍為伍的武林名宿。
一通抽絲剝繭下來,竟然回到了原點,這個神秘的情人一出現,登時把所有人都罩進了一團迷霧裡,除了能證明楊星兒是自己來到這裡的,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要說郎才女貌,能引得楊小姐傾心的,現場不正有一個,還恰恰就住在隔壁呢。”
不知是誰幽幽地來了這麼一句。
謝琢比崔問霄反應更快,眼皮一抬:“房間都是管事分配的,閣下的意思是我們能裡外傳遞消息讓楊小姐到此處會麵,又串通管事大開方便之門?不是我自誇,與其這麼麻煩,索性讓問霄趁夜潛入也不是不可,倒不如說,以他的功夫,耍這些花頭才是浪費精力。”
他話裡諷刺意味濃重,先前說話的人不吭聲了,倒有他的同伴來助力:“你們倆同聲共氣,若崔問霄真是凶手,那你之前作的證就都不作數了!”
崔問霄摸了摸下巴,一臉狀況外的誠懇:“可是楊小姐真的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這句話差點把眾人氣個倒仰,誰跟你談論喜不喜歡了?!
謝琢摸著那把琴,忽然問:“楊莊主真的沒有什麼要說的了嗎。”
楊莊主將沉沉的視線從女兒的屍身上移開:“能說的老夫都已經說了,你還想聽什麼?與其盤問老夫,不如替我這苦命的女兒找出那個惡人吧!”
站在楊莊主身邊的管事也憤憤道:“莊主疼愛小姐至深,日常起居都要再三過問,一身鍛造絕學都教授給小姐,恨不能終身做小姐的蔭蔽,公子三番兩次用這種態度質疑莊主,倒像是莊主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長豐!”楊莊主厲聲喝止了管事,放平了語氣,“不可無禮。”
“是嗎。”謝琢被這樣質問,神色不見變化,將一直壓在琴上的手挪開,雙手托舉起琴的背板,輕鬆一翻,將琴掀了個底朝天,手指一抹,再舉起,白皙的皮膚上赫然是潮濕未乾的血跡。
“琴上血跡作何解釋?楊小姐平日裡應該沒有用血洗琴的愛好吧?”
他再次翻轉琴身:“邊緣脫漆,有新鮮裂紋,是撞擊痕跡。”
“有人用琴砸了人。”人群裡立刻有人喊道,這個結論得出的過於順理成章,根本不用細想。
“這琴養護得十分精細,楊小姐定然是愛琴之人,不會做這樣焚琴煮鶴的事,她身上又無外傷……那現場當時除了她之外,定然還有兩人。”
“一人行凶,一人受傷。”崔問霄流暢地接話。
“這樣大的動靜,我在隔壁卻始終未聽見什麼爭鬥,可見是一個被控製過的局麵。”
謝琢的語調忽然慢下來,帶上了一種富有引導力的意味:“是誰,能在采月山莊裡有這樣大的權力,連身為莊主獨女的楊小姐都被牢牢控製,無法出聲求救呢?”
這……似乎又是一個不用思考的問題。
所有人跟太陽花一樣唰一下又將視線落到了楊莊主身上。
“親手毒死自己女兒的滋味怎麼樣,楊莊主?”謝琢的聲音輕柔極了,像是夜半的冤鬼在竊竊私語,但是聽見這話的人心底都泛起了一陣可怕的涼意。
“空口無憑,就要汙蔑我們莊主——”名為長豐的管事氣的臉都紅了,卷起袖子就要上來“說理”,被崔問霄一個眼刀釘在了原地。
“楊莊主,你為什麼一直握著楊小姐的右手?”冷眼旁觀許久的崔問霄冷不丁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