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芙跟著他。
她看著圓法配藥,過了一陣,又問道:“還殺圓慧嗎?”
問完不等圓法回答,她自己都笑了。
雨一下,流民都跑回家散了,曾經聲勢浩大的白頭軍一夕瓦解,什麼稱王稱帝,現在看來簡直就是瘋人的幻夢。
沒有流民響應,所謂的神教,所謂的圓慧大師和馮天師,都隻不過是赤手空拳的跳梁小醜罷了。
沒有必要。
但關芙笑過之後,歎了口氣。
這個懲罰世界給了關芙太多的自由,沒有目標,四處遊蕩,置身事外,她竟然糾結起對錯來了。圓法這個怪人也讓她有些迷失了,她看不透,因而鑽了牛角尖。
可事已至此,她看著圓法配藥,明白就算她看不慣圓法,也不意味著圓法就是錯的。換種說法,圓法的任何行為,都不能用簡單的對錯區分,哪怕讓人看不懂。
而圓法不再給她眼神。
他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說的幾句話,也不在乎關芙的存在,他大量製藥,手腳忙碌不停。
雨過天晴後,不久,出現了第一個急性瘟疫致死的人。
很快,瘟疫隨著流民遷移的方向,向四麵八方擴散。
關芙一路跟著圓法,圓法配的藥隻是一些半成品,他將從城中得到的藥材分彆製成藥粉。隻有真正見到了瘟疫的實症,他才能對症下藥。
一路走,圓法一路為瘟疫病人治療。
但這並不容易,藥材很少,圓法一人也沒有分身術,瘟疫也不可能因為一個方子保全所有病人好起來,而流民遍布各處,疫病四處傳播,他所做的一切,看起來都隻是杯水車薪,微不足道。
短短幾日過後,伏屍滿地。
關芙跟在圓法身後,過了幾日,看不下去了。
她從圓法的身邊消失了,不知道去往何處。
而圓法仍舊做著自己的事。
三天過後,關芙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人,圓慧。
圓慧仍舊一身白色僧袍,不過看起來過得並不算是太舒服,因為他的僧袍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光潔靚麗,毫無褶皺了。
但他的表情仍舊是慈悲祥和的,站在圓法麵前,他臉上帶著笑意:“圓法師兄,可否將治療瘟疫的良方賜予貧僧?貧僧必將儘全力為眾生祛除病痛。”
圓法什麼也沒說,隻是給他寫了一個藥方。
圓法接過藥方,笑著說道:“圓法師兄,貧僧還是那句話,隻要師兄與貧僧回神教,必有高位,可廣濟眾生。師兄不考慮一下嗎?”
圓法沒說話。
於是圓慧給關芙使了個眼色,飄然離開了。
關芙才不理會他飛出來的眼神,她才不管什麼這個想招攬那個,她隻是想借圓慧的手救更多的人。
圓慧和馮天師的神教大軍,因為一場大雨逃散殆儘,優勢全無,他們剩餘的人卻一定不會甘心唾手可得的名利權勢。
瘟疫若有良方,他們就能用這個重振旗鼓,卷土重來。
她不管圓慧和馮天師是不是要裝神弄鬼,招兵買馬,隻要能救到人,減少流民因為疫病死去的數量,她就算是達到了目的。
圓法對圓慧來過的事沒有任何表現,但從他的行動上,他不是沒有受到影響。
關芙就看出來,他聰明了。他把藥方寫下來,貼到各大主城,貼的到處都是。
一人之力,畢竟微不足道。
範圍這麼大的疫病,需要更強大有力的組織和力量才能控製。
圓法就一路散播治療疫病的消息,一路治療疫病。藥沒了,就去藥行偷。
又過了一陣子,一場雨後,圓法倒下了。
關芙蹲在他身邊,往他嘴裡塞藥:“是這個藥嗎?”
圓法臉色通紅,眼睛都睜不開,意識都模糊了,上吐下瀉,呼吸急促,躺在地上,滿身穢物。
這是疫病的症狀,並不出奇,關芙沒怎麼在意。
這樣的人見過太多,幾乎到處都是,關芙心想,吃了藥就能好。
給圓法塞了藥,第二天,他終於睜開眼睛,有了意識。
他隱藏在胡子底下的臉皮動了動,不知道做了個什麼表情,總之是毛發飄飛。
關芙靠上去,拍了拍他的頭:“醒了?”
圓法“嗯”了一聲。
關芙就掰開他的嘴,往裡塞搗成泥的草。
下雨了,地上綠了,有草吃了。
再也不用吃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