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市的冬天凜冽而蕭條。
下午五六點的光景, 天空已經昏暗得不像樣。
濕而冷的風吹過, 是多厚的衣料都抵擋不了的寒意。
陳安梨和同事們簇擁著從遍是空調的寫字樓裡出來,立刻被風倒灌了一領口的冷氣。
她下意識地全身顫抖了一下, 牙關無意識地咬緊,抬手把領口攏了攏,試圖抵擋這寒意。
幾個人邊帶著顫音大聲抱怨著主管沒有人性, 這種點拉著整個部門的人臨時改方案,晚上還要加班, 邊往星巴克的方向走去。
部門裡唯一的男性推開門, 讓女士們挨個進入,陳安梨走在最後, 小聲道了謝, 在迎麵籠罩過來的溫熱氣息中聞到了咖啡的微苦和濃香。
七八個人浩浩湯湯地占了一整個小長桌。
點好的咖啡陸陸續續上來,陳安梨安靜的低著頭啜一口, 微苦的口感過後, 濃鬱而渾厚的醇香在四肢百骸彌漫開來。
熱飲下肚,幾個加班加點趕工的人滿足地喟歎一聲,拿著手機就開始三三兩兩地八卦在一起。
陳安梨照舊安靜地聽著。
來這個部門已經一年有餘, 陳安梨是出了名的安靜性子, 做事踏實靠譜, 鮮少和人八卦,彆人找過來也隻是淡淡笑著聽, 是那種讓人無從攻破, 卻也找不到借口指責的棉花性格。
周圍歡快的交談聲入耳, 很快被她屏蔽。陳安梨握著咖啡杯,冰涼的指尖的寒意被漸漸驅散,霧氣隱隱升騰,繚繞過她的眼睛。
陳安梨的視線眯了眯,垂眸的瞬間,恍然想起了那個隔著雨幕走來的少年。
距離最後一次見到陸嶼修也已經隔了一年有餘。
陳安梨到現在都無法抹去,腦海裡關於最後見他那一晚的每一絲記憶。
陸嶼修驀地低頭穩住她時溫熱的呼吸和薄而軟的唇,還有他輕輕在她耳邊叮嚀說:睡吧,他不走了。
——這個騙子。
以為不過是階段性的告彆,最起碼……起碼以後還可以作為認識的人,偶爾聯係,讓她知道他過得好,僅此而已。
可陸嶼修比她要決絕得多。
明明陳安梨從彆墅出來,還是陸嶼修送的,他溫柔的眼神和眼底的熾熱讓她以為這裡是她的家,自己不過是出門買個東西,很快就回來。
可是很快就有媒體爆出來陸嶼修出國的消息,甚至說他在學校申請了休學。
臨大那邊一直沒有回應。
陳安梨不信,起初撥通他電話,還能聽到他堅定地否定和安慰。
再往後,電話能接通的次數越來越少,陸嶼修聽起來很忙,也很冷淡,陳安梨覺得自己是多心了,又怕煩到他,也不敢多說。
後來,竟然就不知不覺斷了聯係了。
陳安梨深深呼吸一下,眼底跟著起了霧氣。像是怕驚擾了回憶,隻得小心更小心。
她收回思緒,不知道第幾次地想到,也許就是她太貪婪了,中途走神了,才會遭到這樣的懲罰。
不管是學長還是陸嶼修,一個是她年少時的愛戀,一個是她無意間的驚擾。
到底都不會屬於她。
陳安梨心裡的挫敗無數次的襲上來。陸嶼修這個小她五歲的男生,居然就真的不聲不響地奪走了她的初吻,臨走前還要留下一個讓她心神大亂的吻,讓她困擾至今。
簡直……太失敗了。
耳朵裡自設的屏障分崩離析,周圍歡樂的討論聲很快湧入耳中。
同事小張是一個熱衷八卦的奇女子,不管是公司裡的還是娛樂圈的,她總能掌握第一手的資料。
八卦起來描述得繪聲繪色的,仿佛她就在現場似的。
這會兒拿著手機刷微博,很快跟旁邊的人八卦開來。
“哎哎哎,我說什麼來的?之前就看季風跟他經紀人不對勁,現在爆出來了,果真有一腿吧。”
旁邊的孫琦很快湊了過去:“真的嗎?開房被拍了還是怎麼?”
小張張茉同學一臉深沉地搖了搖頭:“不是,被拍了我還欣賞他是娛樂圈人。嘖,”張茉一臉失望道,“有記者拍到季風陪他經紀人試婚紗,問他,結果季風本人直接發微博承認了。並且說要求婚的人是他。”
孫琦驚了一下,搶過張茉的手機一字一字的看:“靠!玩兒真的啊!”
“婚紗店壁咚親吻照啊。”張茉撐著下巴搖頭,話鋒一轉,“太酷了,不愧是我前男神。”
那邊孫琦不停地震驚到“我靠”。
“之前不是還說他事業心重嗎?正當紅時要結婚了?”
“也不一定。”張茉癟癟嘴,抬起眼皮看她,“現在的情況是,據說這女的不答應了。”
“哈?”一旁的劉美施一臉震驚,湊過來低頭看一眼瞿清的照片,“靠!憑什麼!她瘋了吧,這可是季風!”
“我記得我們當時粉絲後援會強烈要求公司給季風換個經紀人來著,長一張網紅臉一看就是圖謀不軌想勾引人啊。結果鬨到最後季風出來直接懟的粉絲,也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啊。”
明星八卦一直是部門裡茶餘飯後經久不衰的話題。
陳安梨處在這樣正常又熱烈的氛圍裡,忽然有些恍惚,好像直接深入娛樂圈,和這些貼得無比近的日子,隻是她的一場幻覺而已。
坐在陳安梨旁邊的女人也坐不住了,在微博裡順著把瞿清的照片翻了個遍,下了定論:“這女的眼睛鼻子肯定是整過了,臉也肯定削了,你們看這個比例啊……胸也是假的吧。一般人瘦肯定瘦胸啊。這擺明是蓄意勾引。”
她嫌棄地嘖嘖兩聲,忽然聽到陳安梨在一旁淡淡地開了口:“是真的。”
百年難得一見悶葫蘆主動發言,一桌人的目光唰地看了過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劉美施一臉難以理解地問她:“你見過?”
陳安梨有些頭疼。暗暗腹誹:不僅見過,她還被拉著摸過。
略微後悔替瞿清說話。下意識地就開了口。這要是告訴瞿清,她肯定又是高興得不得了:“說我整的就整的唄。這說明我膚白貌美腰細大長腿啊。誇我呢。”
張茉敲了敲桌子,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臉晃悟地看著陳安梨:“哦!我記得安梨上一份工作也是明星經紀人吧?你知道什麼內幕分享一下?”
其他人一聽也想起這麼回事。
陳安梨一開始進公司的時候被八卦過幾次,後來看她總是笑笑的話不多,什麼也問不出來,實在無趣,大家也就不再和她提這事。
以前當明星經紀人,公司生怕她們搶女藝人風頭或者和男藝人傳緋聞,幾乎要求她們素顏常服,換言之,就是怎麼醜怎麼平庸利落怎麼來。
辭職以後,陳安梨決心改變。剛好新公司對著裝有要求,所以她頭發燙卷了一些,總穿一身OL套裝,黑色高跟鞋,化一點淡妝,不笑的時候就是生人勿近的模樣。
“哎,”旁邊另一個人看著向來高冷的陳安梨難得加入話題,插嘴道,“安梨以前是帶的哪個藝人來的?怎麼沒跟這女的一樣啊,你條件可比她好多了,努努力也能嫁給大明星啊。”
揶揄略帶發酸的語氣。陳安梨不動聲色的聽,內心的後悔尤甚。
還沒想好怎麼不得罪人的把這件事含混過去,放在桌上的手機就剛好響了起來。
陳安梨瞥一眼亮起來的屏幕上顯示“清清”二字,如釋重負地站起來,說句抱歉,去一旁的窗邊接電話。
瞿清的電話打來的及時,陳安梨幾乎是帶著感激之情接起來的。她剛“喂”了一聲,那邊劈裡啪啦的抱怨聲就起來了。
“我要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瞿清連說三下,“你說這人是不是有病?明明隻是說拍個照而已,怎麼就能突然求婚了?還發微博。這讓我怎麼回國去?不被他粉絲踩成肉醬才怪。”
末了,怕脫離圈子已久的陳安梨不了解情況,瞿清試探著問:“安安,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事吧?”
陸嶼修突然離開以及失去聯係的事他們都知道。陳安梨有意避開他的一切消息,瞿清他們也就不敢輕易提起來戳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