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迷霧之域的入口,三長老舉起了手中的物件。
那是閃爍著靈動光輝的,色彩如火焰一般的結晶體。它在風雪之中光芒大作,利劍般的紅色刺入霧氣,將那黏稠的白色攔腰斬斷。
“守護我們一族的、寬容的神明啊——請允許我們登上神域,再度與您相見。”
隨著三長老的輕聲吟誦,霧氣如同被火焰點燃一般消散殆儘。這一刻,深邃的裂穀之上不再有迷霧盤旋,高聳的峰頂之下不再有雲煙遮攔;視野一片清明,顯現出了通向前方的道路,以及頭頂那壯闊山巒的真實模樣。
儘管對神明的背棄心懷怨言,儘管已經決定不再祈求寒冰神鳥的庇護——在神域重現的這一刻,依舊有人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走吧,讓我們去見祂最後一麵。”三長老拍了拍哭泣的族人的肩膀,緩聲道。
漆黑的隊列開始沿著山脊向上攀登。沒有了霧氣的遮擋,即便擾人的暴風雪阻礙視線,他們依舊能夠看到下方的山川與河流如同巨大的白色寶石,美麗得不似人間。
隻是,現在沒有人有心思去欣賞美景。他們的腳步越來越快,幾乎要奔跑起來,連越來越急促的呼吸都無暇顧及。
臨近正午,昏暗的日光攀升至頭頂。
時隔一年,冰見家族全族再次踏上了山頂神域。
雖然沿途的道路陡峭險峻,足以令登山者膽寒,但風雪山之巔——昔日蒼藍神明的棲居地,其實是一片平坦而廣闊的冰原。
神域中生長著無數冰柳,晶瑩剔透的枝葉在風中搖擺,琉璃般的色澤一如冰見家族瑰麗的雙眸般迷人。而在那潔白無瑕的冰結之地中央,有一座無比美麗的深湖。
即使處在極寒之地,曆經風雪侵襲,蒼藍湖也從不凍結。它的湖水永遠清澈透明,仿佛流淌的水晶一般攝人心魄——傳說中,寒冰的神明就棲息在湖中心的孤島上。
過去,冰見家族與冰魔獸們一同在深湖南岸打造了一座高聳的石製祭台。如今,常年無人的神域已經被冰雪徹底覆蓋,祭台也淹沒在茫茫白色之中。衛兵上前打掃了好一陣積雪,才勉強讓祭台能夠供人站立。
人們跟隨著三長老莫頓的背影,沉重而堅定地踏上冰冷的岩石祭台。
對於經曆過一次大災難的冰見族人而言,上一次聚眾祭拜先人已經是一年前的往事。但是,他們依舊清晰地記得當時隊列的模樣——蒼藍湖邊的人們默契地排列齊整,輕輕跪坐在滿是積雪的岩石之上。而身穿刺金長袍的三長老在祭台最前方站定,恭敬地跪伏下來。
“自太古以來守護著風雪之嶺,偉大又智慧的先賢啊。”中年人的雙手交疊與胸口,虔誠地念誦著,“我,冰見家族三長老,冰見莫頓,在此獻上我的忠心,與真摯的感謝之情。”
“我曾在此立誓,願意為了重現偉大先賢創造的奇跡而奉獻我的一切——如今,便是我用我的鮮血與靈魂回饋各位之時。”
他的聲音很輕,按捺不住的激動與狂熱被吹散在山巔的風雪之中,沒有絲毫能夠飄入族人之耳。在他身後跪坐的人們對他的心思毫無察覺,凝神完成了最初的祈禱後,打開各自的行囊,從中取出一隻精致的木匣。
早在數百年前,冰見家族的祭祖儀式中便有著這樣的傳統。
他們將自己的魔力注入純白色的水晶,直到水晶被凍結在寒冰之中;再將其投入蒼藍湖,以表“我與神明同在”之決心。為了儀式而特意準備的白水晶在開采出來之後立刻被裝入木匣密封,以保證晶體的純淨無暇——隻有最清澈的水晶才能容納雪山的住民對神明的崇敬之意。
在神明離去的幾十年中,冰見家族也依舊維持著先人的傳統。隻是,灌注了人們的思念與不舍的白水晶終究沒能將話語傳達給神明,至今依舊安靜地躺在蒼藍湖底不見天日。而曆經了魔獸襲村的大災難之後,每到祭祖之日,無法登上山頂的族人們隻好將冰封的白水晶埋入後山厚重的積雪,聊以慰藉。
按照慣例,向神明的祈禱通常會持續數小時。當輕細的話語聲隱約從身後傳來時,三長老並沒有在意。
他明白族人們正處於心情最激蕩的時候。與千百年來互相守望的神明、親如家人的冰魔獸徹底揮彆,想必再冷酷的人也難以保持平靜。因此,當斷斷續續的談話聲、驚呼聲、哭泣聲傳來時,莫頓絲毫沒有將身後的人放在心上。
直到嘈雜聲越來越大,吵得三長老幾乎無法靜下心來與先賢們交談,他終於忍不住回過頭。
——然後,魔法師愣住了。
他看到族人們正在望著自己——不再是以往那樣滿懷信賴和愛戴的眼神。人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愕、猶疑與失望,仿佛一柄重錘狠狠砸在頭頂,令莫頓一時甚至有些眩暈。
跪坐在最前方的年輕人緩緩站起身。他的手裡正拿著一張牛皮紙,上麵布滿熟悉的字跡——就和其他人手中拿著的東西一樣。
“三長老。”年輕的冰見族人艱難地開口。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自己的手腕,和那枚光彩熠熠的玉石手環,“請問……魔力源究竟是什麼意思?”
“上麵為什麼……會寫著我和我的家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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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hhhhhh】
【大快人心,我等這一刻等了一上午了!!】
【你們快看三長老那表情hhh比多了八個爹的時候還黑】
【這操作絕了,昨天晚上我還以為他們要打上山頂製服三長老然後發表演講hhhh】
【絕是絕,也隻有他們能做到了……】
【Hhhh同樣的點子換成彆的選手來,用不了三分鐘就得gg】
【說真的,昨晚看得我冷汗都下來了,過於刺激以至於根本吃不下泡麵】
十幾小時前的深夜,察覺到雪城被人襲擊之後,北鬥和他的夥伴並沒有在那裡停留太久。
他們找到羅珊與卡爾,五人簡短地開了個作戰會議。隨後,雪城首領羅珊依舊鎮守原地,在阿咲等冒險者的幫助下繼續救治受傷的族人們;而銀衣的劍客,卡爾則隨北鬥小隊一同離去,再度悄悄潛入了風雪山莊。
在天亮之前的幾小時內,他們做了一件驚人的事——將三長老的實驗記錄拆散成紙張,挨家挨戶潛入他們的住宅,找尋到盛放白水晶的木匣,把布滿三長老字跡的牛皮紙塞入其中。
這一切必須要無聲無息地完成,一旦驚動巡夜人,或是驚動房內正沉睡的屋主,一切努力都會化為泡影。要知道,居住在風雪山莊的人家足足有幾十戶,若不是有卡爾指路和北鬥的波導之力輔助,這項任務根本不可能被完成。
即便如此,冒險者們依舊忙碌了整整一夜,才趕在天亮之前在每個木匣中都放入了實驗記錄。
那一晚的直播看得令所有觀眾心驚肉跳。四人小隊一邊躲避無孔不入的巡夜人,一邊還要想辦法潛入每一戶民宅,找到他們的木匣;有些人甚至將木匣壓在枕頭底下,給冒險者們的工作帶來了巨大的阻礙。
一想到這幾個選手才剛剛去長老府驚險地走了一遭,緊接著又在風雪山莊徹夜奔波,絲毫沒有休息時間,所有人都為他們的體力捏了把冷汗。忙到後半夜,寺島姐弟累得幾乎要癱軟在地,全靠毅力支撐才沒有掉隊;連向來從容不迫的北鬥都在跳過房簷時腳下打滑,險些跌落下去。
雖然他的反應很快,立刻自救成功沒有驚擾到巡夜人,這一幕依舊把觀眾們嚇了一跳——那可是曾經在無數巡夜人眼皮子底下行動自如的北鬥,放在平時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低級失誤。
一想到此人剛剛因為受傷而停播了整整一天,觀眾隻覺得心驚膽戰,連彈幕裡都刷滿了害怕。偏偏他還奉行南國硬漢的優秀傳統,絕不肯表露傷痛,搞得圍觀者們愈發緊張,生怕他什麼時候堅持不住一腦袋栽下去。
——當然,南國硬漢本人帶著他的同伴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個艱難的任務。沒有人察覺到木匣曾經被打開過,直到祭祖儀式開始,所有盛放白水晶的匣子同一時刻被打開,牛皮紙頁才終於映入族人們的眼簾。
三長老實在太醉心於傾吐自己的心聲,而祈禱本身也太過冗長了。長到族人們可以仔細看完出現在木匣中的不明物,在震驚中彼此交換情報,互相商討——並終於將那個不願承認的猜測落定。
劇烈的風雪將話語聲吞噬,也令三長老沒能及時發現族人們的異狀。當他覺察之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畫麵中,年輕族人顫抖的話語聲消散在風裡。隨後很長一段時間,蒼藍的神域都保持著令人悚然的沉寂。
被無數人注視的風雪山長老沉默不語,仿佛雪中一動不動的雕塑。
那雙本應明亮的碧綠眼眸緩緩暗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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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在房簷邊緣不慎腳滑的小夜:這幾天走了太多路,鞋底的防滑層被磨平了……(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