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相不會被忘記——至少,不會被我忘記。”
狼人的雙眼開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紅光。他的身形開始變大,獠牙猙獰地顯露出來,閃爍著一絲血色。
布魯克發動了“野性呼喚”——這是獸人隻有在進入戰鬥狀態時才會使用的天賦技能。而沙啞的聲音如同驚雷,一字一句地砸在銀發少年的身上。
“王國審議會已經通過調查,掌握了所有事實。魔法師神羽天——你勾結惡魔,故意將滅魔軍引至時空轉移法陣上。上萬名將士因此被傳送到荒野深處,悲慘地葬身於惡魔腹中。”
獸人戰士弓著身,發出隆隆咆哮。
“王國的叛徒,地麵上的生靈的仇敵——你竟然還有膽子回來!”
(二十六)
駐軍地內部開始了一場混戰。
巨大的衝擊令少年的思維陷入了一片空白之中。他不知道應當懷疑自己的聽力還是自己的記憶,時空轉移魔法發動時的嗡嗡鳴響,戰士臨死前不甘的怒吼,狼人滿懷惡意的咆哮——所有聲音都在灰色的岩石堡壘內轟隆隆地攪作一團,縱使是擁有精靈血脈的天才魔法師也無法保持鎮定,連自保的魔法都變得疲軟無力。
——但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
進入堡壘後始終保持沉默的劍客無聲無息地出手了。風暴般的劍光平地而起,斬斷烈焰,驅散雷霆,掃去濃霧,劈開浪濤,將銀發的半精靈牢牢護在光芒之內。
隻是,想要殺死“叛徒”的人實在太多了。無數獸人將他們團團包圍,縱使劍客身手不凡,依舊在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中露出了破綻。
鮮血飛濺開來,點點散落在半精靈銀色的發絲、和白皙的臉龐上。
那血液仿佛熔岩,燙得魔法師一抖,猛然回過了神來。
情急之下,精靈族龐大的魔力再無保留地徹底釋放。烈火裹挾著致命高溫升騰而起,如漩渦般旋轉擴散——
然後與風暴融合,化作一道無人能夠突破的火龍卷。
魔法師愕然地看向身側——劍客仿佛沒有痛覺一般,絲毫不在意背上那道巨大的傷口。她將細劍插在地上,劇烈的風暴以其為中心毫無章法地席卷著。
那根本不算什麼魔法,更像是竭儘全力釋放自己的魔力,為了爭取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即便生命為之枯竭也在所不惜。
“住手!你……”
“小天。”
半精靈愣住了。
紫發劍客的神情總是那麼平靜。即便性命已經危在旦夕,曾穿越荒野的旅人依然絕不動容。
“做出選擇吧。”她說。
“被殺死在這裡,以英烈之名存留在王國的記憶中——或者,作為惡者暫且偷生,竭儘一生之力尋找真相,還給犧牲的士兵一個交代。”
“你選哪個?”
話音落下時,呼嘯的火龍卷、狼人憤怒的咒罵、被燒焦的屋頂的爆鳴聲都仿佛已經褪去。藍眸與紫眸的視線相交,少年與少女在一片寂靜中對視著。
就像他們在荒野晴空的雲朵之上時,曾經做過的那樣。
(二十七)
少年開口,輕聲說了一句話。
少女笑了起來。
“如你所願。”
(二十八)
狂風中,鬥篷被撕碎,纏繞著的布條寸寸撕裂,露出其中之物的模樣——那是一把通體漆黑,形狀猙獰,刀鞘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魔法符文的劍。
血色的符文狠狠刺入魔法師冰藍的眸中,喚醒了久遠的回憶。他終於意識到曾遠遠看到的黑劍輪廓的熟悉感來自何處,也明白了縈繞其上的惡魔氣息因何而生。
巨大的情緒浪潮擊中了他。恍然、抗拒、焦急——
還有恐懼。
他呼喊著,伸出手想要阻止這一切——隻是,劍客的行動總是比魔法師快一點點。
篤定而決然地,紫發的人類劍客拔出了她的第二把武器。
這一刻,天地之間仿佛陷入了停滯。
磅礴的魔力從漆黑之劍中爆發出來。那是深海中渾濁的洋流,是沙塵裡肆虐的沙暴,是火山中翻滾的熔岩,是風雪中不化的寒冰;但它不僅僅是自然,它淩駕於自然而上,淩駕於巨龍和神明之上,淩駕於地獄和人間之上,甚至可以扭曲時間與空間,扭曲世界規則。
——然後,遮天蔽日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二十九)
神羽天知道,在數十年前,王國曾經鍛造出一把“魔劍”。
他們以被殺死的大惡魔,“貪婪之主宰”的魔核為原材料,鑄造了一把可怕的武器。王國本想讓它成為對抗惡魔的助力,但自從魔劍誕生的那一天起,慘劇便不斷發生。
先是鍛造師用魔劍殺死了自己的弟子;然後,審判他的法官用魔劍刺死了鍛造師,關押法官的獄卒用魔劍切碎了自己的同僚。
魔劍仿佛是災厄的集合體,任何人碰觸到它都會陷入失控的瘋狂之中,簡直像是一場可怕的傳染病——這是因為,劍身由代表“貪婪”的惡魔打造,它會無窮地放大生靈心中的欲望。即便將它鎖在匣子裡,源自地獄的強大魔力也會吸引生靈接近,並成為下一任魔劍的持有者;而地獄與人間本不同源,即使是最強大的魔法師,在接觸魔劍時也會感受到靈魂被地獄之火燒灼的巨大痛苦,意誌力逐漸渙散,從而成為魔劍的俘虜。
在上千人因為魔劍而死後,審議會做出了決定——由七賢者之首的星雨白夜來負責鎮壓魔劍。
沒有人知道他使用了怎樣的手段。但是,自從星雨白夜接下這個任務後,魔劍再也沒有出現在王國的視野中。
當時,還沒有失去英雄之名的星雨白夜對人們說——
魔劍所放大的欲望與持有者的狀態息息相關。若持有者心懷憎恨,魔劍便會驅使他殺死所恨之人;若持有者滿腔憤怒,魔劍便會驅使他將視線所及的一切都徹底毀滅。
與之相反,如果魔劍的主人不曾憎恨任何人,也不想毀滅任何事;而是發自內心地、純粹地、想要「拯救」些什麼的話——
(三十)
下一瞬,遮天蔽日的黑暗被更加奪目的光芒所取代。
那是純淨似月華的,纖塵不染的潔白光雨。世間任何詞彙都無法形容它的美麗,世間任何畫作都無法描繪它的神聖。
被其籠罩的所有戰士都僵在原地,隱隱有黑煙從他們的體內蒸發,升騰,與其中蘊含的黑暗魔法氣息一同消散於無形。
仿佛內心深處也被洗滌和淨化一般,憤怒、敵意、殺氣,一切負麵情緒都從他們的眼中逐漸消失。當戰士們回過神來,驚覺自己所做的一切有多麼不合常理時,天光柔柔地灑向了他們。
戰士抬起頭,看到岩石堡壘那本應沉重堅實的穹頂已經無影無蹤。而在堡壘的正中央,視線所及之處空空如也。
——仿佛從未有人存在於此。
(終)
光華裹挾著兩人,在灰色的山岩上降落。
魔力耗儘的疲憊,失血過多的冰冷,精神力的衰竭,和源自靈魂深處的、永生無法擺脫的痛楚——這一切令劍客的思緒昏昏沉沉,視野中一片昏暗,幾乎無力辨彆自己和友人被傳送到了哪裡。
拔劍之前遭遇的巨大危機還深深印在她的腦海中。劍客本能地提起劍,試圖做出防禦的姿勢。
然後,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那隻手和她的體溫一樣冰涼,仿佛也承受著刻骨的煎熬一般,甚至在無法自控地顫抖著。
她聽到半精靈少年的聲音朦朦朧朧在耳邊響起。
魔法師感覺到自己渾身發冷。
傳送落定的那一瞬,半精靈下意識地握住對方的手腕,卻被冰涼到令人心驚的體溫刺得一抖。在劍客低頭不語的那漫長的幾秒鐘裡,他恨不得立刻撕碎那頂礙事的兜帽,好直接注視友人的麵孔。
為什麼她會獨自居住在荒野;為什麼她擁有那把駭人聽聞的魔劍;為什麼她曾堅決地拒絕接近人群;為什麼她身上攜帶著刻有“星雨”的金屬牌;為什麼她承受著靈魂侵蝕的痛楚也毫不動容……
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個令魔法師發自內心抗拒、甚至感到巨大恐慌的答案。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響起。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TO?BE?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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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西幻主題的番外就結束啦!
最後再絮叨一遍,番外所有內容與正文無關,本篇依舊是無感情線的正劇向喔。
另外,按照以往的慣例,一個大型副本已經結束——且正好最近外出沒什麼時間碰電腦,請允許我短暫地請個假打磨大綱攢點存稿-v-
進入全新篇章的下一更會在兩周後,下個月十號發出。
今後也請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