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岐沿原路折返。
回去時,太崖還歇在涼亭底下。
感受到氣息迫近,他抬起眼簾。
“回來了?”
“嗯。”藺岐徑直走向涼亭,收拾起桌上的茶具。
太崖一手撐臉,懶懶開口:“聽那奚姑娘說,你給了她一道辟邪符。”
“是。”
見他又恢複成平時的寡言性子,太崖略一揚眉,忽笑:“玉衡,是把嘴丟在路上了?對奚姑娘有那多話說,在師父麵前卻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藺岐恰好收拾到奚昭方才用過的杯子。
同其他茶杯一樣,是青白釉茶盞。茶湯清澈,沒飲多少,半盞水裡還有茶葉浮沉。
但又不同。
杯沿印著一點淺淺的口脂。
恰好起了夜風,一枚鬆針隨風掉落,搖搖擺擺落在了杯口上。
藺岐下意識用手去碰那枚鬆針,再輕輕拂過。
鬆針掉落,他的指尖卻不小心碰著些許口脂。
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薄紅沾在指尖上,竟跟火焰似的燒來,燙得他手指微顫。
他默不作聲地一撚,然後拿起杯子。
“師父,你太不正經。”他道,“不知要與你說何話。”
太崖:“……”
“玉衡,有時過於坦誠並非好事。”他起了身,雙手抄在袖裡,“你也著實會為自己找些麻煩。”
藺岐稍蹙起眉,因著不大心喜,語氣也生硬:“助人是弟子職責所在。”
太崖斂笑,眼底情緒不明。
“為師不是在說你給了她辟邪符那事。”他道,“幫人可以,但她到底是月家人,不必走得太近。”
藺岐沉默一陣:“弟子知曉。”
“還有,”太崖往亭外走去,錯身時乜他一眼,“為師不會乾涉你與何人往來,隻切莫毀了道心。”
藺岐迎上那目光,語氣冷淡:“岐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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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奚昭回房後就往床上墊了層絨被,又把虎崽兒放在上麵,仔細擦著它身上的血汙。
擦拭時,那虎崽兒疼得不住哼叫。
想起太崖的囑托,她給它吃了些鎮痛的藥丸,隨後弄了肉來。怕它吃不動,她打成肉糜,用扁平的木頭勺子舀了喂它。
但虎崽兒隻舔了口就不願再動。
“不愛吃嗎?沒事,吃了一口也好,要不要喝水?”奚昭放下碗,耐心喂它喝水。
這回它喝了不少,不過喝水時一雙眼珠子始終盯著她,提防意味分外明顯。
奚昭隻當沒看見。
她又不怕它。
府裡不知設了多少禁製,這老虎崽子要有什麼歹心,估計還沒動手就會被抓住。
“好好養傷,我從道君那兒買了不少藥,他說了不出一月就能好。等有空了我再給你做張小床,這樣你睡得也舒服些。不過得藏起來,免得被發現。之後你要想修煉,我就想辦法給你弄些秘籍。”
老虎聽著她在耳邊絮叨,漸漸卸下心底的防備。
她好像……是真心要照顧它。
它甩了下毛茸茸的尾巴,正要纏上她的手腕,就又聽見她道:“等修煉好了,你就乖乖聽我話,我指哪兒你打哪兒,我指誰你咬誰。”
?
奚昭的腦中浮現出月府管家被老虎尾巴拍飛的場景,她忍不住拍了下虎崽兒的腦袋,笑得兩眼彎彎:“咱倆可真厲害!”
……
老虎將尾巴一盤,眼睛闔上了。
它還是睡覺吧。
第二天藺岐果真來了。
不僅人來了,還帶了不少治療傷口的草藥,以方便她照顧那幼虎。
太崖說得不錯,藺岐的確喜歡靈獸。往後幾天他也時常過來,又不知從哪兒弄了些照料靈獸的書給她。
時不時還要叮囑她喝藥,說是先把身體養好了,才方便日後修煉。
兩人熟稔些了,奚昭也會抱著老虎崽兒找他,每天樂得自在。
一晃幾天就過去了。
六月天變得快,早上太陽剛出,不久就又開始落雨。
但仍舊悶熱,走在路上連呼吸都不大順暢。
正午,月郤打了把傘疾行在路上。被他護在懷裡的漆木食盒沒灑著一滴雨,反倒是他的肩頭打濕一片。
不遠處,一小廝舉著傘匆匆跑過,踩得泥水四濺。
月郤認出那人是奚昭院兒裡的,隔著雨簾喚他:“秋木!”
秋木停住。
“小少爺好。”他道,“您是要去看小姐?”
這條道往裡走,僅能通向奚昭的小院。
月郤點頭,視線落在秋木手裡的藥上。
“綏綏這兩天喝藥怎麼樣,她要是嫌苦,就多熬些糖水給她喝。”他露出懷裡食盒,有意讓他看見,“今天就算了,我買了些糕點,比糖水好吃。”
“勞小少爺費心。”秋木笑道,“不過小姐這兩天都好好喝藥了,每回一到時候還催著咱們熬藥。這不,今天這藥還是提前去拿的,待會兒回去就煨上。”
聽了這話,月郤也笑:“當真?往常總說喝那藥起不了什麼用,現在怎麼願意喝了?”
“算是。”秋木說,“最近這幾天藺道長常來看小姐,不知說了什麼話,小姐不僅願喝藥,心情也好上不少,我——”
話說了一半,就生生噎在喉嚨裡。
他看著麵前臉色漸沉的小郎君,一時不作聲了。
“哪個藺道長?”月郤道,“前些天來府裡修繕禁製的道人?”
“是。”
月郤遠遠望了眼奚昭的院子。
這些天他忙著在外麵處理妖亂,一直沒回來,對那“藺道長”也沒什麼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