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記得是個不說話的悶罐子。
“他現在還在那兒?”他問。
明明之前還總說那藥沒用,喝了隻壞心情,現下跑來個陌生道人,三言兩語就哄得她態度大變。
秋木答了聲“是”,聲音漸弱。
“從幾時起的啊?這兩天綏綏寄來的信裡也沒提起這茬。”月郤儘量將語氣放得平常,不過銳利的目光始終緊鎖在遠處的院子上。
他經常在外麵處理妖亂,時日久了不免想她,就變著法兒求她寫信。也不用寫上許多,就說說近些日子做了什麼,可否開心之類的話,他便已心滿意足。
可近些天他收到的信無不敷衍。
字跡潦草不說,信裡也隻寥寥幾字。
——尚可。
——近日無事。
——平安。
——無甚趣事。
……
無甚趣事。
月郤攥緊那漆木盒子。
好啊。
好!
原來不是沒時間寫,而是心思全在旁人身上。
也並非無甚趣事,隻不過沒有能與他說的事!
秋木斟酌著答道:“應是從入府後第二天開始。”
月郤忽地冷笑出聲。
他忍住心底那股無名火,大步往前。
“走罷。”他道,每個字兒都跟磨出來的一樣,“剛好沒與那藺道長打過招呼,讓我也去瞧一眼這藺道長生得如何一張金口。”
他走得急,等趕至小院時半邊身子都已經打濕了,濕漉漉黏在身上。
但他恍若未覺,穿過梅樹林就朝裡走。
樹林裡的涼亭底下,沒人。
前廳沒人。
書房裡也不見人影。
轉了一大圈,落在後麵的秋木才匆匆趕上。
“小少爺,”他喘著氣道,“小姐應是在玉蘭花廳裡。”
玉蘭花廳處在小院後麵,位置隱蔽,因廳前生了兩株玉蘭得名,廳屋裡頭還養了不少花。
月郤臉色陡變。
“花廳?”他不敢相信似的,又問一遍,“真在花廳?那藺岐也在裡頭?”
“是,小姐不想外人攪擾,這些天都是在花廳。”
月郤急促呼吸一陣,腦中有如蜂群轟鳴。
這回衝腦而上的不僅是怒火,還有委屈。
那花廳是他讓人修的。
原先是個舊廳屋,但她很喜歡屋前生的兩株玉蘭,他便讓人重新修繕一番,改讓她養花。
花廳的樣式、擺件,就連簷下的幾串響玉都是他倆一起定下的,並無旁人插手。
掛上響玉的那天,她還開玩笑說這裡像是他二人的秘密,不能叫彆人知道。
秘密。
當日聽見這話時,他隻覺心頭都被撞得鬆軟。
而現在她卻帶了彆人,還是個陌生人進去。
憑什麼!
那人有什麼資格?!
他收起傘,忍著怒意趕去花廳。
走到花廳門口,他一眼就望見了奚昭。
她正在擺弄一盆繡球,身旁便是那藺岐。
繡球花色多,許是看見一朵顏色奇特的,她伸手拽了下藺岐的衣袖,另一手指給他看,還在低語著什麼。
見狀,月郤清楚感覺到腦中似有一根弦被猛地拉緊,再倏然繃斷。
“綏綏!”他不受控地出聲叫她。
奚昭被驚了一怔,再才回身。
“阿兄?”她站在原地沒動,“找我有事嗎?”
月郤一步跨上長廊,帶進滿身潮濕氣息。
他忍住心底躁怒,把糕點盒放在了矮桌上。
“今早去買了些糕點,若是覺得藥苦,可以吃些。”
奚昭笑意漸斂,明顯沒方才那般高興了。
“嚼多了牙疼,這會兒不想吃,阿兄你拿回去吧。”
“不想便先放著,何時想吃了再拿。”說完這話,月郤才把視線投向藺岐,“這位是藺道長?聽大哥說了修繕禁製的事,這段時間還要勞煩道長了。”
藺岐神情如常:“無礙,是岐職責所在。”
月郤點頭,又說:“不過依著大哥安排,兩位道長都是住在寧遠小築,是遇著什麼麻煩了嗎,如何找到我小妹這兒來了。若有什麼事要安排,儘可找我。”
藺岐本來是為了那虎崽兒來的。
奚昭怕被人發現,就將小崽兒養在了花房裡,這兩天那幼虎的傷情好轉許多,方才剛睡下。
但他還記得她說此事不能讓人知曉,便有所隱瞞道:“並無麻煩,不過與奚姑娘聊得投機。”
“投機?”
月郤扯開笑,但眉眼間仍見戾氣。
“那都聊的什麼啊,讓我也聽聽,說不定我也感興趣呢?”
話音剛落,一直沒出聲的奚昭忽然來了句:“感興趣,然後再說與大哥聽嗎?”
月郤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