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的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奚昭抬傘,看向假山。
孤魂扶著石壁,慘白臉上僅能瞧見一雙細長鳳眸。
“奚昭,”那鬼影慢吞吞道,“彆怕我。”
月問星?
奚昭仔細打量一陣。
的確是她。
不過頭發沒梳,換了件素白衣裙。
還被雨水淋得夠嗆,看著怪可憐的。
兩人隔了幾丈遠,奚昭嘗試著挪了步。
能動。
沒有像上回那樣被鎖住手腳。
眼前又陷入昏暗,不過她已放下心,在屋簷下道:“你怎麼又出來了?今天也不是月圓夜啊。”
月問星任由雨水澆身。
“今天,下雨。”她說話的腔調很怪,拖得慢不說,還有些含混。
但奚昭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除了月圓時,雨夜你也能出來?”
月問星點點頭。
想著她看不見,她又特意應道:“嗯。”
“上回是為什麼?”奚昭問她,“就是上回見你的時候,我根本沒法動。”
上次剛見到她,她就想跑。但被控製住了行動,沒法動彈。
而這次她隻叫了她一聲。
“是月家的秘法,有影子,就動不了。”月問星急於解釋,“我是……是怕你不理我,才用了。之後,不會。”
奚昭又聽明白了。
意思是月家還有能通過控製影子來限製人行動的秘法?
這倒稀奇,她從沒見月郤或是月楚臨用過。
“那你找我做什麼?”奚昭目露警惕。
月問星又往假山後麵躲了些許,似乎有些羞怯。
“想……看看你。”
……
這很詭異。
響雷陡起,奚昭看著她被雨水淋透的模樣,輕擰起眉。
下這麼大的雨,都不打傘嗎?
“你快走吧,雨太大了。”
“是不是嚇著你了?”月問星垂下眼睫,近乎透明的身影微顫著。
活像被棄在雨夜的小犬。
奚昭正要應聲,就被冷風吹得咳嗽一陣。
“我走!”月問星急道,“我馬上走,你彆怕我。快些進去,彆……彆受凍。”
又看了奚昭好一會兒,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奚昭握緊傘,再不看她,回身就進了屋。
幾息過後。
木板製成的長廊上陡然響起陣腳步聲。
奚昭快步走出,臉上的情緒複雜難辨。
她望向雨中的清冷人影,忽道:“你等會兒!”
月問星轉身看她:“我……我已經在走了。”
“不是。”奚昭定下心神。
月問星並非惡鬼。
而藺岐說過,倘若鬼魄行惡犯錯,就會產生瘴氣。
百樁罪行中,說謊也為其一。
換言之,她要是說謊了,一眼就能瞧出。
奚昭冷靜思索著。
上回聽月問星提起兩位兄長,語氣並不親近。
而且她對自己似乎也沒惡意。
思及此,奚昭嘗試著問:“你總要見我,是為什麼?”
月問星愣怔,片刻後彆開視線,低聲道:“月楚臨說,說你會和我做朋友。”
奚昭點點頭,耐心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但半晌過去,她再沒開口。
奚昭:“……沒了?”
“嗯。”月問星應道。
奚昭沉默了。
所以月問星這兩回跑出來看她,就是為了和她……做朋友?
她嘗試著打探:“你的兄長再沒和你提起其他事嗎,就是關於我為什麼進府。”
“未曾。”月問星的語氣中帶進幾絲輕蔑,“我不喜與他們說話。”
……
看來她從府裡打探來的消息也有幾分假。
他們三兄妹的關係根本沒那麼融洽。
而且,月問星似乎並不知道取魂的事。
她想了想,還是舉著傘走至小院門口。
大半傘遮在了月問星的頭上,奚昭問:“下雨天你跑出來做什麼,不怕染著風寒嗎?”
月問星似有些不習慣她的靠近,眼神左右飄忽許久,才啞聲開口。
“不會。”她麵無表情道,“我已經死了。”
也是哦。
奚昭後知後覺這問題多少有些冒犯,又道:“不會生病也不能這樣在外麵淋著吧,你先跟我進屋,擦擦頭發也好。”
月問星稍抬起頭,漆黑瞳仁裡沉進驚愕。
“奚——”
“有什麼話進去了再說。”奚昭拉住她往裡走,“外麵太冷了,待會兒咱倆都得淋濕。”
月問星被她拉拽著往前幾步。
愣怔過後,她眼簾一垂,緊緊盯著那相握的手,神情間開始浮現出錯亂的歡欣。因著太過僵硬,竟顯得有些詭譎。
等她安然無恙地進了院子,奚昭徹底放下心。
辟邪符沒有絲毫反應。
果然。
她不是惡鬼。
奚昭直接把她帶去了小廚房,袖子一挽便開始生火。
柴火好不容易燃起來了,她轉身一瞧,卻見月問星還保持著僵立在門口的姿勢,眼也不眨地盯著她。
奚昭被那眼神盯得發毛,忽想起什麼:“你怕火嗎?”
月問星搖頭:“隻見不得太陽。”
“那便好,我看好些話本裡都寫鬼害怕煙火。”
奚昭說著,又跑去旁邊屋裡找了條沒用過的乾淨帕子和兩套衣裙,回去後把布帕丟給月問星。
“你先把頭發擦擦,再換套衣裳。我也得換,這瓢潑雨弄得我滿身是水。”
說著便要解開外衫。
眼見她要解開盤扣,月問星倏然起身,滿臉見著慌色。
“奚——”她陡然拔高聲音,等奚昭驚得動作一頓,才又低下嗓子結巴道,“奚昭,這不合、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