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下場細雨。
綿密的雨絲飄落,奚昭把花一盆盆往外送,挨個兒放在了長廊外沿。
忙活完一通,她累得夠嗆。直接往門口一坐,順手撈起壺茶。
連飲了好幾杯,心跳總算漸趨平穩。
雨勢漸大,朦朧水簾裡,忽有一人出現在不遠處的拐角。
手中執一把紙傘,看不清臉。傘下身量高大,像是山間冷霧迫近。
奚昭的視線在他腰間的玉帶鉤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再抬眼看時,他便已抬起傘,露出張如玉麵龐。
“小道長今日怎麼得空過來。”她扶著門框起身,“不是說這兩天要忙禁製的事嗎?”
藺岐不露聲色地掃過那一長廊的花。
是前些天聽她說太陽曬得太厲害,花房裡的花蔫了一大半,澆水都沒用。所以今晨看見落雨,就想著來幫她挪一挪花,也好澆澆雨水。
不想在寧遠小築耽擱片刻,再來就已經搬好了。
“檢查禁製需在晴日,今日功課也結束得早,便來看看那靈獸。”他收了傘,雨水墜下傘尖,在地麵蓄成一道水線。
奚昭點點頭。
卻暗自腹誹,他今日功課結束得早,多半是因為太崖要睡大覺。
那個懶散道人,她去寧遠小築,十回裡有八回他在睡覺,還有兩回則是懶懶躺在藤椅上,什麼也不做。
她朝裡瞟了眼:“它還在裡頭睡著呢,估計是因為下雨,早上困得睜不開眼,喝了點藥就又睡了。”
“多歇息也利於它休養。”藺岐語氣淡淡,“既然它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說著就要撐傘。
奚昭追了步:“小道長很急嗎?”
“並非。”藺岐稍頓,“奚姑娘還有何事?”
“你稍微等會兒,我有些事想問你。”奚昭輕手輕腳地跑去屋裡,不多時就帶了本書出來。
封皮破舊,上書《靈獸經》三字。
她翻開靠後的一頁,指著上麵幾行字說:“我今早剛看到這兒,這上麵說就算是尋常凡人也可以和多個靈物定契?”
之前以防小老虎亂跑,藺岐教了她怎麼刻契印。那時他說,因她身無法力,難以承受三百年修為的契印,隻能刻臨時契。
但《靈獸經》上怎麼又說,凡人可以和多個靈物定契了?
藺岐解釋:“凡人的確可以馭靈,但要從實力微弱的低階靈物開始,否則便會遭受靈力反噬。譬如你與那虎獸定契,也隻能刻下牽製效力最低的臨時刻印。”
奚昭點點頭。
說白了,和靈物定契就相當於將其一部分或是全部力量勻給契主。
普通凡人根本沒法承受住太強大的靈力。
而臨時刻印隻起個牽製作用,不會傳遞靈力,所以她才沒受到影響。
藺岐繼續道:“馭靈師唯有從低階靈物那裡積攢到足夠多的靈力,才能承受得了中階乃至高階靈物。但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便是馴養低階靈物,也要投入不少心血。故此,鮮少有人會選擇這條路。”
全是勸退話。
其實不光他,奚昭翻看過他給的書,書裡也多不讚同凡人馴養靈物。
先不說要往裡砸多少錢和時間,刻下永久契印還得看雙方意願。
既然這樣,那些靈物乾嘛不選擇實力強勁的盟友,而挑個沒什麼修為的凡人呢?
但她彆無他法。
等離開月府,她就算要去多是凡人的城鎮,也得有個保護自己的法子。
總不能事事靠彆人。
而她早就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也沒地方學。
考量之下,馭靈已是最好的選擇了。
奚昭將指腹壓在紙頁上,緩緩摩挲著。
“那低階靈物通常都有什麼啊?我也想試一試。”
早在她翻來覆去地看《靈獸經》開始,藺岐就看出她有意走這條路,眼下並不驚奇。
他看向廊邊的一排花盆,道:“不僅靈獸,諸如尋常花木等亦為靈物。你這院中的花草常處靈力旺盛之地,概已生靈。較之獸類,此種靈物性情更為溫順,不妨一試。”
奚昭仔細打量著廊邊花草,最後將視線落在最右角的一捧睡蓮上。
這睡蓮是她剛進府時養的,算是跟她相處時間最久的花了。
聽說是千年蓮種,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她養出靈氣。
她指了指,試探著問:“要不……就這朵睡蓮?”
藺岐看過,道:“這花確然已成靈物。”
遂又教了她如何結契。
依著他所教的,她用枚細針刺破手指,擠出血滴在花瓣上,然後耐心等著。
血珠被水浸成淡色,又順著花瓣沁入蕊心。
幾息過去,睡蓮毫無反應。
藺岐並不意外。
靈物大多性情高傲,不喜與人族往來。
拒絕契印再正常不過。
他側眸看向奚昭,見她神情專注地盯著睡蓮,一時猶豫。
她那般盼著能與靈物結契,若是直言相告,定會叫她失望。
他正思忖著該如何開口,就見那朵睡蓮兩搖,隨即散出淡藍色的光。
淡光纏繞升至半空,如春日柳絮,徑直飄向了奚昭的手臂。